母爱，是首难忘的歌

地方官

                        
                                                            原创：何·钱
     母亲，走完94岁平凡又不平凡的人生，和我们分手了。
     我们长跪在瘦得又小又小的母亲遗体旁，痛哭，诉说母亲的恩爱；诉说母亲伟大的人品和美德；诉说母亲一生经历的磨难和痛苦。
     上世纪50年代末，父亲被莫须有的罪名，关进县看守所3年。
     父亲刚关进去，我弟弟刚出世。我和哥哥、妹妹、嗷嗷待哺的弟弟、年长的爷爷奶奶，七口之家，老的老，小的小，重担全落在爷爷和母亲的身上。
     父亲关进后，爷爷身心受到极大摧残，患上精神分裂症，夜里起床，从楼上摔到楼下，膝盖错位，小腿肚子扭到前面，惨不忍睹。没有钱治，含恨九泉。本来爷爷给人家敲敲白铁，还有一点点微薄的小钱，凑合着过日子，这下全完了。
       母亲无奈，接过爷爷敲白铁的活儿，苦撑一阵，歇了。哎！这是技术活，毕竟是女人！
    母亲从此以后，出门是男人，进门是女人。
    这么多张嘴，吃呀，喝呀，没有田，没有地，怎么办？只得去街上揽点衣服洗洗。坐政府机关的，衣服换得勤，不太脏；拖板车的，汗臭味，泥土味，衣服没有头脸了。洗，不脏还要你洗？不洗，你能挣到钱？挣不到钱，家人都空着肚子。
    每天晚上，挨门收衣，回来洗完，已是大半夜了。第二天晒干叠好，又挨门送去。揽的活是多，一个人一个月只有5毛钱，还贴肥皂。买不起肥皂，我们就去山上，采摘皂角树上的皂角当肥皂。忙一个月，才几块钱，还不能养活8口之家——我父亲没有证据，判不了刑，但还定个‘历史反革命’——天大笑话。保外，当然也就找不到工作。后来，安排到搬运队拉板车，手无缚鸡之力，队长安排给工人看病；后来，进了城关卫生所；再后来，被贬到农村，给农民看病。
     怎么办？
     听说水产部门有活干，再打一份工。母亲贴着脸皮求半天也没有求成——他们不要老妇女。他们同情我们家，答应接收我去干——我才12岁。这是季节工，鱼的收获季节是寒冬腊月。衣服单薄，干活时，全身直打颤，好心人送件厚衣给我御寒；好心领导安排我，流水作业的第二道工序——扒鱼肠。鱼是冰块，手也冻成冰块，又被鱼刺划破，先流血，后来流脓，也不能歇工。
     家是个烂摊子，母亲是这个烂摊子主心骨——安排8口人的吃喝拉撒。
     看守所里一个同犯，和父亲关在一起，他解放前在美国人开的桐城医院里，当儿科主治医生，爸爸跟他学了一手本领。保外后也不能工作。
     我哥哥是天生的读书人，成绩好。家，穷得叮当响；家，又有个‘历史罪人’，竟然还被某师范大学录取。要是现在，他那个成绩，名牌大学都抢着要，至少是双博士、博导。他当时上大学，寒暑假回家，和我在河里捞鱼，在稻田里逮青蛙，赶早市卖好价，交给母亲，由母亲支配家庭开支。
     又过了几年，那是1965年。我说，妈，有好多人响应号召，报名去农村，你担子重，我在家吃闲饭，去农村吧。
     母亲含泪送我去农村。我高兴，帮助母亲分愁解忧了；我‘高兴’，成了有理想、有文化的现代化农民。
     我们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母亲不小心摔断胯骨。去医院上钢管，手术医生惊叹90岁的老人，承受住这么大的巨痛，罕见。手术中母亲握紧拳头，咬牙含泪，不哼一声。意志顽强，一般病人都承受不住。
     病痛的折磨，老人家自己忍着。瘫痪卧床3年，没有给儿孙们添一点麻烦。她心里，还时刻念叨儿孙们的生活、工作、家庭。吃不下饭，米汤维持生命，一直到她离开我们。
    千言万语，写不完母亲的苦难；
    长跪痛哭，表达不尽我们的思念。
    母亲安息吧！

                                                             2016·5月·母亲节·写于美国亚特兰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