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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五十二)死亡堆里爬出来的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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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乍到,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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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5 20:59: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文章作者:铁流
这是一部自传体的纪实性作品,通过作者一生命运的升降沉浮丶贫富荣衰,展示了共和国一幅凝重的历史画卷,而这些与个人命运息息相关的故事,又莫不和时代的变迁连在一起。此书分五部:第一部《天翻地覆》;第二部《风波万里》;第三部《黑牢岁月》;第四部《冰山崩溃》;第五部《搏击商海》。全书共一百万字,以纪人纪事为主。书中人物均为真名,没有作任何回避,力求事件与细节的真实,同时也不回避自已人性上丑与恶的东西。本着对历史负责,让历史再现。

第一部《天翻地覆》


第十七章,比夾边沟还可怕的夹边

天津作家杨显惠写的《告别夹边沟》一书问世后,国内外广大读者才知道甘肃省武威地区夹边沟劳改农场,在那里劳教的3200多名右派分子仅1959年 -1960年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被饿死的右派达2400多人,死亡数高达百分之八十。而四川峨边沙坪劳改农场关押了一万多名各类分子(右派占百分之七十),在这两年时间里活活饿死五千多人。死人的比例虽没有夹边沟大,但其残暴酷烈却远远超过夹边沟。

五、死亡堆里爬出来的编审

四川日报社高级编审兼作家、诗人的曾伯炎先生,曾在峨边沙坪劳教农场和林宪君、蒋伯龄一样也整整二十余年,但不同一个作业区一个中队,他所经历的这场大饥饿、大死亡,又有另番“滋味在心头”。他在他的《幸存者手记》中作了这样细腻的描写:

反右运动是对右派知识分子精神的摧残,劳动教养则是对他们身体的摧残,而大跃进所带来的三年饥饿,则是这两种摧残的加倍与加速的摧残。大跃进鼓动这些右派能量超限释放后,出现身体的大虚弱、大溃乏,身上能付出的全付出了,甚至透支了,却得不到足够的补充。在这山里,你身边有点钱想买点吃的也没有,就指望着那炊事房的那点越来越少的囚粮。饥饿便一天24小时若幽灵缠住人,无法摆脱,把早饭刚送进肚里,就想着午饭了,好像每个细胞都在哭叫:好饿呵!好餓啊!晚上,希望睡眠来忘掉饥饿,却总睡不熟,老是处于半睡状态,迷糊一、两小时,就饿醒了,便望着天快些亮起来,好去厨房窗口领到那美妙香甜的一点玉米瓣做的饭。于是,倾耳去听厨房的动静,呵!炊事员在劈柴了,在生火了,在揭锅盖了,这一切响声,都像音乐一般美妙,好不容易熬到那一掬玉米粒送进肚子,便又开始盼望下一顿了。人们嘴里谈吐的只有一个字:吃!人们的想象力想得再远,也止于吃,我身旁睡着那个老陈,就垂涎欲滴地在向挨着他睡的老贾说:成都朵颐餐厅里卖的回锅肉、甜烧白才好呵!那么腻的东西,现在我一气能啖他两份。老贾说:我们通江山里那老腊肉才过瘾哩!这些人已两、三年不知肉味,比孔夫子在陈国那三月不知肉味更痨得心慌呢。记得1958年在五渡乡建房,半年不见油晕,百多人的伙食团还买到10几条山里人家的狗,打过一回牙祭,以后,过年了,也难见到一、二两肉。睡在我旁边那老孙说:太想吃肉了,给我吃饱一顿有熬锅肉的饭,把我枪毙了也心甘。

那里有肉呢?别说劳教营,就是外面那些称为人民的人、称为干部的人乃至反右时的左派,他们都在粮食引路菜当家的饥荒中,我们这些被称为反动分子的右派的饥饿,必然是加倍的了。历史中,凡是大饥荒来时,社会上层的死亡总是很少,常是社会下层的老百姓去做了饿死鬼,劳教的右派是压在下层的下层,岂不更是命中注定的饿死鬼吗?送进腹里的越来越少,开始还能吃上一碗玉米瓣做的饭,渐渐只能吃半碗,1960年以后,半碗也没有了。我看见队里那老陈,每次开饭前,必定咕噜噜灌一大盅开水,然后才吞咽那点玉米饭,还告诉我这是个窍门,可以使饿感变成饱感。我也模仿了两次,发现这肚腹是难以欺骗的,用水份代替碳水化合物,这胃液不是试剂—试就知道吗?虚假地弄胀了胃造成的假饱,骗不了胃也骗不了胃上的神经与大脑的。肠胃是最实事求是的器官。不久我进了建筑队的蔬菜生产组,这是除炊事员的活儿之外,队里最轻松的工作了。种的莲花白还是秧苗,就有饿慌了的人扯走,把一亩地的苗子用一个大盅子就煮来吃了。剩下的派人看守,也生长得同种菜人一样,奄奄一息,伸出几匹又粗又老的叶,就难有一棵结出球来。全组10多人,打钟出工后,便不见人影,体弱的寻个避风的岩洞去等中午领饭了。略剩点力气的,便溜进山谷去寻野生植物充饥,我看见重庆来的邓老头,只是比我们这批年轻人长10多岁,便是老头了,因为多些生活经验,身体还未垮,他溜上坡去挖一种绿叶紫茎的植物,只吃下面白色的根。一询问,才知他吃的是泡参,忍不住,我也四处寻找这东西来充饥了。找到了挖出来,巳顾不上到山涧里去洗去泥土,用竹片刮一刮,在衣服上抹一抹,就送进嘴里,一嚼,不苦不涩还略有甘味,总能找点进口货去安抚那辘辘的饥肠了。孔子教学生多识于草木鸟兽之名,我是饥饿逼着饥不择食才来神农尝百草哩!这一尝,竟差点把命尝得没了。当我尝到泡参可食以后,又认识了其他几种,如乡下人称为隔山翘的块根,像脚板苕形状的山药,越吃越吃到甜头。有人告诉我,这山上天麻很多,他在过去开荒时曾挖到一撮箕,都上交干警了。我知道这是一种有价值的药用植物,在蕨草丛中伸出漂亮的粉红色茎秆。这天,我在一条滥泥沟里,发现一株粉色茎秆,便惊喜遇到天麻,急忙挖起那块根来,抹去一咬一咽,呵呀呀!我的咽喉如刀割一般疼痛,舌头也在痉挛,心里立即明白:这是误吃了毒磨竽了,急忙找到也是劳教的谭卫生员,他给了我一种解毒的漱口药水,才转危为安。这次教训把我寻野生植物的胆吓破了,从此,就凭忍耐与饥饿较劲,当队里那些被毒菌毒死,被野生植物误死的人不断出现,我水肿了又消瘦了,反反复复,却奄奄一息,命悬一线活过来哩!

当每天醒来,人们第一感觉便是:呵,我还活着,仿佛两眼一闭,就很可能长眠不起了。睡到半夜,我就被惊叫声叫醒:秦彪死了!这秦彪那魁梧北方汉子的形象便若巨木从山上砍倒一般出现眼前。接连死的,几乎都是高大英俊的彪汉,在省体工队打篮球的中锋张安庆也这么在我眼前倒下,那个抗日战争中投笔从戎参加远征军到缅甸印度作战的董伦也是壮汉,战场上都活过来了,这饥饿的鬼门关却过不去了。想到自己这小个头在饥荒中比大个头更能熬住了。

我发现睡我右面的老贾,也人高马大的,却还精力未尽衰,这个通江人是党校的科长,比我年龄约大10岁,到底是大巴山生长的汉子,在这小凉山比我更能适应,我发现他每夜都要出工棚,晚上围着火堆学习报纸上的文章,他总有一个盅子搁进火坑煮得冒出蒸气,钻进我的鼻孔,不是红苕气便是洋芋味,我便知道他半夜出去是学老熊、野猪找庄稼地觅食哩!我很同情,在我心里那窃而食之的底线虽然没有突破,对别人却不像有的饿鬼最见不得别人动嘴巴就妒忌,我装着没有看见似的。想起那个中专毕业才工作没两年的段辉全,运木料一次能负300斤,饿急了溜进炊事房偷吃了两个玉米馍被捉住,就由炊事员带领一批妒忌者对他进行痛殴,这位年轻人便再也起不了床,不久就一命呜呼了。这种悲剧不能再在老贾身上重演呀!

用劳教营里的行话,我这种态度叫:很落教。大概老贾认为我这书生饿得可怜,或者认为我不戳破他的隐私,值得感谢,熄灯睡觉时,他凑到我耳边低声说:太阳坪那岔路上的一块彝胞的玉米,长得很好,玉米须子也开始蔫了,12点以后,我带你去饱一次肚皮。饥饿已使我忘掉这是偷窃,也忘掉被彝胞捉住会打得五痨七伤,这是有生命风险的事呵!当我俩一前一后溜出工棚时,天空飞着雾雨,唧唧鸣叫不已的秋虫,似乎在给我壮胆,一刻钟,便走进那片茂密的玉米地,开始扳着玉米棒,老贾很有经验,扳不出声音,我一扳就响得山鸣谷应,吓得我心不停地蹦跳,夜深人静,一点风声也响声不小,何况这还未完全成熟的玉米呢。我掏出身上的小刀来,依然响声很大,我怕自己累及老贾,扳了两包就不再扳了,开始撕掉玉米包的叶子,不顾这生玉米就啃起来。啃完一包,并不解饿,因为这生的未煮熟,人到底不是山熊山猪,有生吃的习惯,并且这玉米的淀粉还不饱满呢。老贾说拿到烧草灰的火堆里去烧来吃吧!我俩找到灰堆,刨出一个火洞来,老贾能把阴火吹成亮火,把玉米烧得哔哔剥剥地响,我就没有这本事,只好就着生的啃进肚里,丧失了这夜窃的兴趣与信心。晦气地溜回工棚。由此,我体会到古人说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是多么艰难,不禁自己刮自己两个耳光,骂道:曾右派你在向何处沉沦了哟!这是我一生中唯一一次不轨行为,也算有运气,没有出意外,假如那夜一旦被人捉住,暴打一顿,还有今天这只笔来回顾这段艰险的往事吗?

饥饿,它如幽灵附体,做梦也在梦见吃,人们聚在火堆边说的还是一顿饱餐是人生最大的快乐。有一次,上过川大的老刘收到老家从安岳县乡村寄来的家书,说公社里也饥饿,他的妹妹已饿死了。失亲之痛使老刘悲哀至极,不禁脱口说出他好想吃一次肉呵,家里能寄点腊肉来不可能,就寄点人肉来也解下馋嘛!信上说乡下死的人也多包括他妹妹,旁边那老邵听了,他是法院送来的右派,便有绍兴师爷深文周纳的习惯,便向上面汇报老刘想吃妹妹的肉。这话一传开,老刘被开会斗争,饥荒对人的斗争就够残酷了,还要再加上人来斗争,这人怎么能忍受呢?我们的历史学家千万别忘记:那惨绝人寰的历史既有人斗人斗出的大饥荒,还有大饥荒对人的残暴摧残又导致了人性的扭曲和沉沦。我看见饥饿把人变成自然界的动物,如虫蚁求生觅食,社会中一切规矩、秩序、常识全无用也全不顾了。这天,饿得昏昏沉沉,我倒在土坎边闭目养神,忽听有人呼唤我,睁开眼一看,这不是叶佛熙吗?这个勘测队的小技术员,20岁就成了右派,我见他一张青黄的脸,穿一身乞丐穿的衣服,我说: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他惨然一笑说,住在山麓的铁厂,离街较近,把身上穿的,床上盖的,全卖了装进肚皮了,自己不卖,一眨眼,就被饿得心慌的人窃去帮你卖了,甚至早晨起床,穿衣服时,衣服已被别人窃去换了一个南瓜或半斤粮票了。他说,你这样子也不像个人,像一个鬼了,随即从腰间掏出一个乞丐用的铁筒子,叫我把筒子里的滥莱叶子吃了,他说,今天爬上山来,一路上用这铁筒子煮了三次莱叶吃了,才爬到这里呢,我一面嚼着这半生不熟的猪食,一面劝他应注意保持身体的内温时,也应注意防寒保暖,顾到身体的外温,正说着,只听那边中队部在喊:逮住他!逮住他!随喊声一看:那不是队里运输大组的小山东吗?此时,只有这个炼了武功的小青年,可以健步爬山了,只见他抱了几包玉米,一面跑一面撕着包皮,爬上小山头,用削好的竹签把一个个玉米穿好,竖立在地上,用手捞几捞就是一抱干蕨草,他盖在玉米上,划上火柴一烧,只听生玉米烧得哔哔剥剥地响,不到一分钟,他坐在山包上嚼着喷香的烧玉米,有谁还有力气爬上山包去逮他哩!当你爬上去了,他又在另一山包上了。这小山东是队里唯一还保持一些体力的人,他把父辈对付日本鬼子那些农民式的狡狯也用来对付死神的迫害了。我们这种书生,囚在这蛮荒之地,只能饿以待毙了。

从1960年春天开始,起初是大量涌出病号,山下医务所住满了各队送去的病人,这病那病,这些面黄肌瘦的右派分子,他们都害的同一种饿痨病,不必用什么药物,最灵验的药,就是大米、玉米等粮食,只要给这些病号一顿一碗大米饭或一个玉米馍,这些拄着棍子的病人,很快就会丢掉棍子了。可是,大跃进引来的大饥饿,哪里有粮来救命哩!国门是关闭的,不与世界交流,前些年只同苏联老大哥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通商,自从我们反对赫鲁晓夫修正主义,说他不该放弃无产阶级专政,就与这个社会主义阵营分裂了。只有一盏欧洲的社会主义明灯——阿尔巴尼亚与我们交善,但是这欧洲最穷的小国,就是我国正在大量饿死人时,也还在伸手向我国要求救济,我国仍勒紧裤带去支援世界革命哩!就更难顾到基层的饥饿者,哪还能顾到深山里这些右派囚徒呢?没有粮来医这些人的饿痨病,却出现了一种称为“康复散”的东西,乃是用糠秕做成的丸子,这东西本是农家养猪用的饲料,也成了治饿的药了。人吃了猪的饲料,猪吃什么?到处是煮大粪作猪食,那么,地里的肥料又缺乏了。我已经水肿三次,却难配给我一点糠秕做的康复散,身体肿得一按就是一个涡儿,久久不能复原,走起路来双脚像木头一样僵硬,叫出工了,锄头也无力气扛上肩,是拖着锄头走出工棚呢。哪有力气去耘土,溜到一个背风的岩下,便进入似昏迷又似睡眠状态,忽然被山杜鹃那凄厉的叫声惊醒,一看太阳才升起两、三尺高,那点中午的吊命粮还吃不到。只好在草丛摘几粒酸酸的野草莓哄哄肚子。我乜眼看草丛里蠕动的猪儿虫,吃得肥滚滚的,还任意地啮着绿叶,我突生羡虫感情,人呵!何必生个头脑,像猪儿虫毛毛虫一样,无忧无虑多么幸福。再看敏感将下雨正搬家的蚂蚁,嘴里都衔着白色的储备粮,我岂止没有存储,存在肝胆里的早透支成巨大的负数了呀!想到那黑色毛毛虫不久就会化成蛾蝶,多自由地翩舞于天空,做一只蝶多好。意识流在心里流动,不经意流出明末清初一首有蝴蝶的诗来,其诗云:“一天雷雨诚堪畏,百代风云漫企思。留取闲身卧田舍,静观蝴蝶挂蛛丝。”这位几百年前的诗人,感慨自己是蝴蝶网在蛛丝上,我难有他那卧田舍的闲身与闲情作那种蝴蝶另梦,只能饿着肚子去羡慕猪儿虫与蚂蚁的命运了。看来诗人是一位隐士了,历史中知识分子出世做隐士的传统,从伯夷、叔齐到陶渊明再到陈独秀,这种人已绝于当代,你想藏身乡下吗,土地在公社里管着,依然要挣工分来养活自己,陶渊明还活着,也是公社社员哩!不是也只有挣些工分才能分到口粮吗?绝望吧!隐士已绝种了。

时间一分一秒熬过,总算熬到开饭时间,人都像电影《地道战》里的人一样,本来不见一个人影,突然都涌现在厨房前,一个个人头像鸭子伸着颈项,往窗口张望。这时那个称高干事的人忙招呼炊事员不准开饭,每人上山到坛罐窑去扛回烧柴的人才能领到这顿饭。原来这劳力最骁勇的建筑队派两、三个去老林里背烧柴煮饭的人也派不出了,没奈何,煮饭已在砍修房备好的那些房架料,现在,几里外挖茶梯坎下的几亩幼树没有收拾,正好弄回来煮饭,不然,那几百立方解成材料的房料,将全部进灶孔了。病号们挣扎着去爬坡,为了这顿饭只好去拚命了。每人尽最大力气,扛20斤或拖30斤回来,总算领到那几口就吞进肚里的囚粮了。这次拾柴薪,我终于发现挖茶梯挖出的树桩树根,经过一冬一夏,巳干透了,是最好的烤火原料,那粮食入腹,不是增加热能么?把篝火烧得熊熊的,也可增加身体的热能呀!何况,把身上的湿的衣袜烤干,有一堆火在工棚里驱寒,这睡眠也多些暖气,别人靠土里的作物来增添热能,我就用这篝火来保持体温,临到火力在减弱了,我看见老贾从火坑中创出一块砖头,巳烧得微红,他用一些滥布包得严严实实,搁进冰冷的被窝,我也学他的方法,使那整夜如冰棍似的一双脚现在也有了变化,脚一暖和周身也有暖气,睡眠也更安稳一些了。这天,我正像遭秋霜打了的茄子,蔫蔫地倚在路旁歇气,小戴扛着锄头往坡上走,我让他歇一歇,他说歇了就挖不好了。问他挖什么?才知道是埋死人的坑,下午完成了,就可以领一个玉米馍,晚上把人背去埋了,还可以再领到一个,这段时间,他已是专职埋人了。我感伤地对他说,听说有的人埋尸体太不负责,头发与脚趾露在外面,也忍心这么暴尸于光天之下,岂不遭狗拉猪扯吗?那天,你埋到我时,请你多挖几鸳篼泥巴,埋得深点呵!他听见这嘱咐,安慰我说,你还不会死,真是死了,我不仅给你垒个坟堆,还给你做个记号,让你的亲人来好辨认。我说,这就预先向你致谢了。

我睡的百多人的大工棚里,开始很挤,渐渐很松,甚至空出许多床位来,下面木工房里,巳在连夜做棺材,就是用豁皮板钉成匣子,后来,死人数量多了,哪有木材来埋葬死人,就挖个坑搁下了事。我所在的建筑队是最棒最年轻的小伙子,死亡率也超过百分之三十,其他农业中队,在赶挖茶梯田中,就常是一个接一个倒在山坡雪地里,这劳教营的死亡率成了四川省劳改系统的冠军,死亡的右派多是成都重庆送去的,家属不依不服,到处喊冤叫苦上访,甚至惊动了北京公安部长罗瑞卿,下令追究责任,还抛出场长梁村夫来做替罪羊。于是,四川这座峨边沙坪劳教营名气很大,据说除了甘肃省改造右派的夹边沟农场死亡率最高,峨边茶场算亚军了。人死了,就是监狱也照章要通知家属的,1960年前后死在峨边的右派和其他被劳教者,很多是家属久不见书信,去信打听,也无回音,才知亲人已作古。过了10年,成昆铁路修通,有家属乘火车到峨边沙坪茶场来找坟堆,竟难找到一个土堆。当年参与埋尸工作的重庆人戴富荃告诉我,那时候,埋人也缺乏背得起尸体的劳动力了,能挖一个坑,把死人埋得不露足趾或头发,就是负责了,有的人多挖几锄泥土掩埋的力气也没有哩!何况那乱葬岗在1962年就种了南瓜,更找不到坟迹了。我相信:这劳教营的档案仍记录着那些死者的姓名以及全部非正常死亡的数字,密而不露40多年,但我深信,当这一历史失去保密意义后,还是会公诸于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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