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求实事求是 提升社会文化

追求实事求是 提升社会文化

中关涛
2011-11-18
国家的强大不仅在于经济和军事的强大，而更在于追求实事求是的文化强大。追求实事求是、提升社会文化是凝聚民意，重建道德的核心环节。在现实生活中追求实事求是并不简单，也绝非容易。这不仅能表现个人的气质，反映出个人的勇气，更反映着来自环境的文化氛围。在社会文化被扭曲的年代，道德精神势必因扭曲而沦落。
在五六十年代，出于对党的信任与拥护，人们积极向组织交心交底，把自己的生活履历、家庭变故以及个人的思想活动都一一据实交待，甚至写成书面材料上交归档。后来人们才发现自己的汇报交待竟然成为了在后来运动中遭人整肃的起点。根据已有的材料，你会被继续追问后来的发展，甚至被人借题发挥，上纲上线，后果令人不寒而栗。
在那个时代，家庭中的海外关系是个人人避之不及的社会联系。简单清白的家庭令众人羡慕不已，因为这意味着你少了很多麻烦，省去无穷无尽的回顾深挖与反反复复的自我批判。更有的人为了简化复杂的家庭背景，实施从脱离自身家庭到建立改变出身的婚姻关系。到了八十年代，社会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海外关系，特别是与海外大资产者的关系，成为一些人比其他人优先得到出国深造的机会和条件。令人吃惊的是，原来结构简单清白的一些家庭忽然成了台属，“冒出”了几门海外关系。他们处处比他人优先，他们的后代也借此捷足先登。“几讲几美”、“几荣几耻”的浩大宣传号召远不如社会环境中的这些点滴现实教训。这些现实教训还在影响着当今社会的道德环境。“许多能说的事不能做，许多能做的事不能说”成为不少人理解生活的金科玉律。不注重改变这样的文化环境，所谓的追求“实事求是”从上到下都只能自欺欺人。
突破这种文化环境的束缚是重建“实事求是”文化的重大难点，而突破难点的关键在于建立激励“实事求是”的体制环境。
今年十月五日，苹果的创办者乔布斯先生去世。在他生前，人们仰慕他的成功，试图探索他成功的奥秘与诀窍。在他身后，人们的好奇追求使得乔先生授权发布的自传陡然走俏成为畅销。人们常常会问，苹果为什么会成功？乔先生为何会传奇？重要的原因只有一个，乔布斯不仅组建了一支富有创意的技术团队，而且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创造了这个团队的文化精神。它的技术创意首先得益于它实事求是的文化激励。
对于一个公司的成功，人们常常关心的是公司的技术成就，关心的是其股票的市场价值，很少有人过问造就这一切成功的人文管理环境。而乔先生在世时对于公司的管理方式恰恰构造了能使苹果取得成功的最重要人文环境。
在生活中，人们一般不会去挑战有权威者。因为即使你能指出有权威者的一点不足，权威者就能指出你十个、一百个的不对。更有甚者，有权威者还会找出更多借口，把你诉之于法，甚至投入大牢。从技术开发的角度说，人们的自我保护压抑了他们的突破创新；从社会进步的角度看，人们的自我保护压抑了他们对于实事求是的基本追求。在工作中，人们一般更不敢去挑战自己的顶头上司。因为顶头上司决定你的工资奖金，甚至可以对你实行“爆炒鱿鱼”。挑战上司只能自讨苦吃，这是个简单到了不能再简单的道理。尽管乔先生是个追求细节“吹毛求疵”，而且是个脏话骂不离口，动不动就暴跳如雷的烈性老板，但你却不能不承认，他却是个尊重事实胜于维护个人尊严的老板。在乔先生当政的苹果公司，只要真有道理远见，你甚至可以与乔老板当面叫板。这种现象令许多初到苹果的员工大开眼界，也令许多初到苹果的高管大为不解：老板的权威何在？
老板的权威不在于位高几级压死下属，而在于实事求是，听取不同意见，承当责任，并且身体力行。换句话说，老板的行为举止不仅涉及某些具体决定，而且决定了公司的文化环境和发展前途。不同的文化氛围决定了公司的技术创新，也决定了公司的兴衰命运。文化与命运的牵连关系小到公司，大到国家，一概适用。
在开发平板电脑iPad的前期，苹果面临着对于其核心微处理器micro-processer芯片的战略选择。作为老板，乔布斯首先提出选用英特Intel的微处理器芯片。除去在技术上的选择，乔老板还考虑到苹果与英特的长期合作关系。老板的提议兼顾商业运作和技术选择，合乎情理。而在乔布斯治下的苹果公司竟然“陶冶”出了一道特色文化，那就在老板提出自己的方案之后，还真会有人公然跳出来竭力反对。代表了部分技术人员的意见，乔老板手下的一位技术人员站出来说，英特微处理器的原本设计对象是为了计算机的使用，其在如何降低功耗方面考虑甚少。如果考虑到功耗设计是保障平板电脑运行的核心环节，我们应该选用基于ARM结构的微处理器芯片。
乔布斯不是吃醋的老板，而是个说一不二的苹果“皇帝”。在重返公司之后，他曾经要求当时的苹果理事会解散辞职，就连与他一道创办苹果的合作者也不例外。更何况乔老板对于开发平板电脑的提议也并非没有合理的背景。在这样的情况下，乔布斯当然不会退让。而他的下属做得更绝，竟然会在与“皇帝”叫板不能取胜的情况下，把自己的工作证摔到桌面上，大叫：你可以在ARM和我的工作证之间作个选择。这就意味着，他以个人辞职“要挟”乔老板的委曲求全。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你是乔布斯，你会怎样做？应该说，乔老板不仅是个“皇帝”，而且还是个“圣者”。他竟然能在当众被人叫板的情况下，接受了叫板者的提议。乔布斯的从善如流构造了苹果的公司文化，激励了苹果创新中的实事求是。这个插曲不过是他成功经历中的神来一笔。
“从善如流”出自于于《左传•成公八年》。在中国的历史文化中，它屡屡通过个例有所体现。
唐太宗的果敢威风是无需置疑的，他怀念魏征的“三镜自照”：“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却刻画出他性格中从善如流的另一侧面。没有唐太宗的宽容大度，就没有魏征直言进谏，也难有唐初的强盛。
林彪元帅能征善战有口皆碑，在他的军事生涯中竟然从未担当过副职。你很难想象，在他反复下达军令的情况下，竟然还会有人敢不听从指挥，反而改变和调动了总司令的军事部署。
1947年林彪是当时东北民主联军的总司令，麾下有近二十个师。当年的3月8日晚，林彪命令他的二纵5师师长钟伟：率部南渡松花江，经靠山屯东进德惠，配合东野一、六纵在大房身围歼国民党新一军一部。3月9日，钟伟率部到达靠山屯西南后，随即发现有大批敌军正在经过此地附近的姜家屯和王奎店，向德惠方向撤退。钟伟的当时判断是：运动中的敌军立足未稳。对于眼前的敌人是打还是不打，钟伟和他的政委发生了严重的意见分歧。政委认为：东进是全局，上级命令是铁的纪律，我们不能贪图眼前利益，动摇总部决心，即使这仗打胜了，我们也是错的。钟伟坚持要打，他认为：违抗上级命令不对，但贻误战机影响全局就更不对。意见相持不下，战机眼看就要错过。钟伟下了决心：“就这么定了，留在这里打，打错了，砍头掉脑袋我担着，打！”
从3月10日凌晨5点到下午2点，钟伟接连收到林彪三个即时东进的电报，但他不为所动。因为眼前的战局发生了转变，不仅88师一个团已被他部围住，敌军87师正赶来增援。钟伟一面组织部队攻击、打援，一面把战场变化向林彪报告。电报的主题是：你的命令我暂不能执行，因为眼前有大仗打。他还特别强调，围住靠山屯的敌人就达到了调动敌人的目的。我就在靠山屯这里打，你赶快调动其他部队来配合我吧！
钟伟的坚持竟然改变了林彪的决定。在5师全歼88师一个整团，又反过来拖住前来增援的87师的情况下，林彪命令一、六纵西进配合，一举在郭家屯全歼国军87师，取得三下江南的全胜。尽管钟伟违背命令，调动了林彪，但林彪并没有在战后责怪惩罚他。在其麾下的整个四野系统中，钟伟是唯一从师长直接提升为纵队司令员（军长）的一位。
这些故人逸事都说明一个道理，取得事业的成功需要调动和发挥每个参与者追求实事求是的内在积极性。特别是当这些被调动发挥的积极性与上级意见发生冲突时，上级需要克制自己，实事求是，从善如流。领导者的态度不仅在于鼓励一时一事的具体决策，更在于建立一种积极开放、勇于承担责任的人文环境。
在真实的社会文化环境中，没有哪个人会永远光辉、永远正确。建立“伟光正”的形象与宣传实事求是的愿望彼此相悖。与此相反，凡是追求实事求事的事例都应得到正面的宣传肯定，至于当事者本人后来做了错事，甚至是做了坏事，都不应成为诋毁和湮没他过去成绩的理由。
仅仅依靠个人的明智与大度，开放民主建言，推动实事求是过于局限。能够真正认识这一点，并切实通过转变体制的方式做到这一点，才是扭转道德失落，激励和重建社会文化中实事求事作风的重大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