惧针的特殊女警 - 金歌儿(亚城笔会成员)

她把表填好递给我时，说她是路过诊所看到了我们的牌子后，一脚踏了进来的。以前曾听一个朋友讲，中医挺灵，几次就治好了扰人已久的坐骨神经痛。她决定也试一试。



我领她到问诊室，一番望闻问切后，基本摸清了她的病情，也了解到她不愿再吃令她头晕目眩的西医处方药。 我正琢磨着怎样将治疗的初步方案告诉她时，她却先开了口：“依你看，我这情况，中医怎样治？” 她望着我，语气中几分焦虑，几分希望。“针灸，每周两次，先扎两星期，同时配合中成药，”我坚定地说。“扎针？什么样的针？痛不痛？”显然，她很怕疼，还有些紧张。“基本上你不会感到痛的，可能某个穴位会有点儿敏感。对第一次来的病人，我只用最细的针，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与西医用的肌肉注射针是完全不同的。”“真的吗？”她紧绷的神经似乎松了一点点。但只几秒钟，又马上问：“为什么非扎针呢，吃药不行吗？我怕疼的。”“针灸与中药双管齐下，效果会更快更好啊。” 我耐心地解释着。“那 … 扎针的时候，你可不可以握着我的手呢？” 她的眼睛紧紧地盯住我，仿佛不达目的，绝不转移视线似的。 我迎着那目光望过去，发现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此时竟像个幼儿园的孩子，急待我的答复。医生和阿姨的双重责任便觉落到了肩上。我笑着对她说：“如果我拽着你的手，就不能给你扎针了，一只手做不了针灸的。”“可我真的害怕呀，从来没扎过嘛。” 那目光又直直地射了过来，求助般地望着我。“好吧，”我说，实在受不了那灼人的眼神，“我可以拉你的手，但得让另一个医生给你扎针，好不好？” 我极尽温柔，像哄小孩似地问她。“那他扎得疼不疼？” 她又担心起来。“他有二十多年的经验了。 以前在北京的大医院里，一天扎几十个病人呢。 别担心，他也会给你用最细的针，像头发丝那么细的。”我嘻嘻地笑着，往自己的头上指了指。



终于，她跟着我走进了治疗室。



我坐在她身旁，握着她冰凉的手。每进一针，她都会将我的手捏得更紧。我问她是否疼，她说医生进针时，敲打小塑料管的声音令她很紧张，但没觉疼。我趁势告诉她：“在中国，我们是不用塑料管的，针也粗得多，直接刺入皮肤，你瞧，我们中国人多么勇敢啊” 我哈哈地笑，以减轻她的压力。 “是啊，我们美国人被宠坏了嘛” 说着，她也笑了，露出一排漂亮整齐的牙。



针全部扎上后，我问她感觉如何，她先说有点怪怪的（ funny and weird ），问我为什么针灸能够治病。后来又说好像有一股东西在体内流动。我一听，兴奋地喊：“太好了，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我们称作‘得气’，治疗效果会更好呢。” 她也很高兴，说回家要告诉老公，今天勇敢地承受了二十来针呢。



看她似乎已度过了最初的紧张期，我起身打开了放音机，让舒缓的音乐伴着小河的流水声在小屋里轻轻地回旋，我耳语般地对她细声说“好了，现在你全身心地放松，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音乐，我过一会再来看你。”“啊，你要走？不坐这儿陪我了吗？我一个人在屋里又会紧张呢。”“好吧，那我就陪陪你吧。” 今天彻底让你缠上了，我对自己说着，又坐回了她的身边。



她是个爱说话的女人，话匣子打开便一泻千里。最后，我问起她的职业，才知她是不穿警服的警察，为州政府工作，拥有刑事司法(criminal justice)的硕士学位。 具体的工作(要求五个月的特殊培训)是 ……, 我听后忍不住大笑着对她说 : “ 一个将死刑犯送上刑场的法警 , 竟然对细如发丝的小针如此畏惧 , 真是不可思议啊 ” 。“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永远记住我的，一个惧怕扎针的女警察，是吧？”“绝对啊，你太特殊了嘛。” 我又克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从中医学院六个学期的实习至今，毫不夸张地说，我看过的病人也有几百号了。她，是唯一要求拉着手才肯扎针的特殊病人；而这个病人，又同时是一个将死囚犯送往地狱之路的特殊女警！



她走后，我对我的中医同行现学现卖地说：“真羡慕那些死囚犯哎，他们是被注射处死的(leathal injection)。整个过程的第一步，全身麻痹；第二步，停止内部器官运动；最后，停止心脏的跳动。简直没什么痛苦嘛，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死法呢。”

很羡慕你的职业，能遇到如此有趣的病人。写成系列小说会非常有意思。

写得好。不过这不又应证了那老话：玫瑰有“刺”吗！

前一阵子看到不少人吵着去IT协会开年会，就是因为里头有几位美女把门儿。现在有美女中医大夫了，那谁谁谁们还不赶快无病呻吟、排队扎针？

--户人

户同学呀,那谁谁谁们是不敢来滴。 挨踢是一回事, 挨针可是另一回事啦. 谢谢你和一楼朋友的鼓励,争取今后写出更好的作品。
一楼的朋友, 我的确遇到过许多有趣的病人,以后会陆续写出来。
再次感谢你们！

金歌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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