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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我所经历的新中国(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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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

初来乍到,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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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3 20:18: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是一部自传体的纪实性作品,通过作者一生命运的升降沉浮丶贫富荣衰,展示了共和国一幅凝重的历史画卷,而这些与个人命运息息相关的故事,又莫不和时代的变迁连在一起。此书分五部:第一部《天翻地覆》;第二部《风波万里》;第三部《黑牢岁月》;第四部《冰山崩溃》;第五部《搏击商海》。全书共一百万字,以纪人纪事为主。书中人物均为真名,没有作任何回避,力求事件与细节的真实,同时也不回避自已人性上丑与恶的东西。本着对历史负责,让历史再现。

第一部《天翻地覆》


第十三章,反右前奏曲《草木篇》事件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这句话有人说是出自诸葛亮之口,但难以考证。反正四川是个一当国家有事,总是最先闹起来的省份。推翻满清的第一枪,保路同志会就始于此,之后才有武昌起义。想不到毛“伟人”反右斗争也是在这里初见端倪。

一、《草木篇》出台的前前后后

为贯彻中央“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繁荣文学艺术创作,四川省文联早在五六年文代会期间,就着手创办一个纯诗歌性的刊物。四川是个有七千万人口(指五七年)的大省,自古以来就是文人荟萃,名人云集的地方。成都外西外五里之地的草堂寺,曾是诗圣杜甫的住地,历来写诗的人特别多。几经研究筹组,后经中共省委宣传部批准,一个面目全新的《星星》诗刊,于1957年1月正式创刊问世。诗刋有四位工作人员,主编白航,一位老区来的文艺工作者,而且是个原则性很强的党员,负责撑握诗刋的发展方向;第二位叫白峡,南下的文艺工作者,也是党字型大小人物,和霭大度,人际关系不错,负责诗刊组稿等日常事务;第三位是石天河,本名周天哲,听说他原是中共川南行署文艺处长,后不知犯了什么错误,党藉丶职务全抹。他专事文艺理论研究,对现代诗歌有独道见解。我们从无来往,仅与白航丶白峡一样,见面点头而已。他不苟言笑,十次相遇九次昂头直腰,给人印象是骄横傲慢,故不太理搭。第四位就是流沙河,早有结识但当时关系一般。

没有想到《星星》诗刊刚一问世,就在全省引起了轩然大波。陕西作者曰白写的“吻”,遭到不少读者的批评,说它黄色丶低级丶庸俗,宣扬了资产阶级腐朽的人生观和恋爱观。不几天转向对流沙河《草木篇》的批评,不但火力猛,批评还节节升温,说它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毒草,作者有政治立场问题。文章一篇接一篇,铺天盖地来势汹汹。从1957年1月到3月末,不足两个月的时间,仅《四川日报》《成都日报》《草地》文艺月刊,就发表了24篇评文章。开始我没有注意,原因是自已不写诗,对文艺理论不感兴趣,成日埋头写小说。再者,家里有了孩子杂事多,顾不上看那些与自已创作无关的文章,认为那是文人吃饱肚子没事干,闲不住的 “笔墨官司”。可是这个批评讨论的架势越来越大,报刋上发表的文章越来越多,采访巴金回来的路上杨蓓又谈及此事,才开始注意起来。接着,有人告诉我,我的小说《给团省委的一封信》的两个续篇《向党反映》丶《上北京》,省文联作辅导部已铅印出来偷偷地发到全省宣传文化部门,在内部进行讨论,可能是《草木篇》第二。由于命运与自已有了关连,自然和流沙河的关系就近了,才有茜子家的那夜聚会。

一位哲人曾说:一个人一生的命运,不仅和时代丶社会相关,更重要的是“决定于他的性格”。性格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比如毛老人家一生喜欢搞运动整人,整人越多就越高兴;周恩来喜欢为毛服务,服务得越好就越舒服。我们和胡风先生一样,生性骨鲠,直言立世,所以就得当“反革命”。

又一晚我去茜子家打探,他告沂我说这组散文诗根本不是批评者所说的那回事,完全是人与人之间矛盾引起。他说,1956年7月流沙河被文联派往北京参加中国作协举办的“青年文学创作讲习班”轮训,10月学成归来。在回成都的火车上写成的这组诗。当时他心情特别好,怎么会对社会主义不满?这只是一首以物寓情,以情言志,直抒胸意的诗。写好一直弃置未予理睬,1957年 1月《星星》创刊,恰好有一空白,白航叫他选一稿作为补白。他翻遍来稿,找不到合适的文章,便将这篇弃置的《草木篇》填了空格。我道:“既如此,为何闹成现在这个状态?”茜子坐在饭桌前的木椅上,望了望一旁默默无语的邱原,说:“流沙河比我还不会处理人际关系,什么事都是阴沟里撑船直来直去(四川土语,阴沟即下水道),别人不整你才怪。”

邱原淡淡一笑,讲了这么一件往事。他说,文联是文人成堆的地方,诗人丶作家丶评论家象蚊子一样的多,粗劣同室,薰莸一器,加之文人相轻,难免没有嫉妒,没有争宠。共产党老搞政治运动,不断地对知识份子进行所谓的“思想改造”。这思想改造不只是学档读马列,还得对照检查,人人过关,相互提意见。为了表现进步,靠近组织,难免不伤筋动骨,结下怨恨。流沙河年轻气盛,又有点恃才傲物,加之性格较为坦诚直率,不知不觉地伤害了一些人。比如1955年“机关肃反”,他曾作为“打虎队员”看管过我和茜子,结下宿怨,后来他发觉做得过火,主动公开向我们两人道歉,才言归于好。去年省文联团支部改选支委,他在会上公然这样说:“今天选出的五个支委我不同意,首先要反对四个人。第一个是我,因我不够条件作支委;第二个是傅仇(诗人),因为他是国民党的警犬(傅中共建政前为生活所迫,当过国民党水上员警);第三个我反对席向,因为他是国民党打手(席中共建政前参加过三青团,并出任区分队长)。还有杨树青(曾充当过地主还乡团的队员),他杀过人……”

一时搞得会场僵持,使大家下不了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他说的又是事实,无法反驳,被指责的人当然只好将不满深埋心里,寻求报复机会。怎样报复?经过历次政治运动“锻炼过的中国人”,变得十分聪明,越来越懂得共产党的脾气:“上纲上线,政治入手。”毛泽东一再强调“革命是立场,打仗是勇气”。只要你在政治运动中立场坚定,不管对手有没有问题,只要你按照党的指示去穷追猛打,一定稳操胜卷。他如果坦白交待承认,是你的功劳;他如果抗拒或者自杀,是他自绝于人民。无数事例告诉我们,凡是思想改造的标兵,运动前瞻的勇士,哪一个没有升官?哪一位没有提拔?“左”是方法问题,“右”是立场问题,所以林彪当“副统帅”,彭老总饿死牢房。


当《草木篇》在《星星》创刊号上发表后,读者并不怎么看重,却引起仇人们的眼红与注意。认为流沙河是用诗骂人,用诗发泄,当然怒火中烧。骂张三骂李四或骂王二麻子,大不了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如果是骂领导骂党,性质就不一样了。在那个政治充塞一切丶取代一切的魔鬼岁月,纵是傻瓜都知道,打倒对手和报复对手的最好办法,就是说他“诬蔑社会主义”丶“谩骂党和组织”,没有木击中要害的。《草木篇》一下就拔高到立场和政治问题,纵他有百张嘴也说不清,千张口也辩不过。于是,那些被他骂过的丶嘲弄过的丶不满与忌恨他的人,纷纷向文联领导反映情况,向省委宣传部写信揭发检举。共产党的官儿吃饱了喝足了,想干想管的事儿当然是“大是大非”的“原则性问题”,对于鸡毛蒜皮小事,诸如老妈偷人,婆娘勾引上司,他们是从来不过问的。什么是“大是大非”?什么是“原则问题”?当然,“诬蔑社会主义”是“大是大非”,“谩骂党和组织”是“原则问题”。经过层层组织动员,领导授意,不几天省内报刊杂志纷纷发表批判《草木篇》的文章。说它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是“仇恨人民仇恨革命的反动作品”。

在一次讨论座谈会上,一位很有地位的文艺理论权威煞有介事地说:“那一柄绿光闪闪的长剑,孤零零地立在平原,高指蓝天的白扬,当然是流沙河的自拟,显示自己英雄与骨气;那纠缠着丁香,往上爬,爬,爬……终于把花挂上树梢的藤,是他在谩骂历次运动中靠近党和组织丶追求进步的积极分子;那不想用鲜花向主人献媚,遍身披上刺刀,主人把她逐出花园,也不给水喝。在野地里,在沙漠中,仍活着繁殖着儿女的仙人掌,是用来比拟反党分子的顽强与不屈服的精神;那百花用媚笑引诱蝴蝶的时候,她却把自己悄悄地许给了冬天的白雪的梅,用以比拟一切反动文人和知识份子,决不会把自已的能力才华献给新中国,宁愿悄悄地许给反动派国民党(冬天的白雪;)那在阳光照不到的河岸”的毒菌,正是一切反党反人民的自我写照,他们用美丽的彩衣,黑夜,用喑绿的篝火,诱惑人类。然而,连三岁孩子也不去采他,只能“石头城上,看天低吴楚了!这是一首极其反动的诗,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彻头彻尾地表现了作者的反革命立场,必须坚持批倒批臭!”

说到这里邱原愤怒得叫了起来:“四川没有丁点创作自由,教条主义丶宗派主义已经结成神圣同盟,看来只能和他们拼死一战了!”我心里感到一阵热,回到家当夜即找来《草木篇》,认真地读了几遍,可读不出有什么问题:“寄言立身者,勿学柔弱苗。——唐:白居易

白杨

她,一柄绿光闪闪的长剑,孤零零地立在平原,高指蓝天。也许,一场暴风会把她连根拔去。但,纵然死了吧,她的腰也不肯向谁弯一弯!



他纠缠着丁香,往上爬,爬,爬……终于把花挂上树梢。丁香被缠死了,砍作柴烧了。他倒在地上,喘着气,窥视着另一株树……

仙人掌

她不想用鲜花向主人献媚,遍身披上刺刀。主人把她逐出花园,也不给水喝。在野地里,在沙漠中,她活着,繁殖着儿女……



在姐姐妹妹里,她的爱情来得最迟。春天,百花用媚笑引诱蝴蝶的时候,她却把自己悄悄地许给了冬天的白雪。轻佻的蝴蝶是不配吻她的,正如别的花不配被白雪抚爱一样。在姐姐妹妹里,她笑得最晚,笑得最美丽。

毒菌

在阳光照不到的河岸,他出现了。白天,用美丽的彩衣,黑夜,用喑绿的篝火,诱惑人类。然而,连三岁孩子也不去采他。因为,妈妈说过,那是毒蛇吐的唾液……”

妻子看到我嘴巴不停地蠕动,忍不住笑起来问:“今晚怎么了?把一本《星星》翻过去看过来,还像和尚念经念了起来。”我道:“报上不少文章说它是反党反社会主义作品,我看了几遍也看不出来,它到底反在哪里?”妻搂着快要睡去的孩子回说:“是不是反党作品不知道,反正上面已布置叫我们收集读者反映是事实。”我略为吃惊地问:“读者怎么说?”她想也不想说:“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诗,好多人看都未看,怎么会有反映。”

是夜,我轻度失眠,老想着《草木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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