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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四十四)荒凉的白夹林中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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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乍到,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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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30 20:59: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文章作者:铁流
这是一部自传体的纪实性作品,通过作者一生命运的升降沉浮丶贫富荣衰,展示了共和国一幅凝重的历史画卷,而这些与个人命运息息相关的故事,又莫不和时代的变迁连在一起。此书分五部:第一部《天翻地覆》;第二部《风波万里》;第三部《黑牢岁月》;第四部《冰山崩溃》;第五部《搏击商海》。全书共一百万字,以纪人纪事为主。书中人物均为真名,没有作任何回避,力求事件与细节的真实,同时也不回避自已人性上丑与恶的东西。本着对历史负责,让历史再现。

第一部《天翻地覆》


第十六章 劳教的冻馁之乡“沙坪农场”

沙坪,峨边沙坪!成千上万的右派在这里“脱胎换骨”,走所谓“改恶从善”的道路。但是,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饥饿。共产党说“重新做人”要过好三个关口,第一个关“生活关”;第二个关“劳动关”;第三个关“思想关”。可是好些右派同学第一个关就没过出来,别说第二关第三关了。


三、荒凉的白夹林中队

在穷山环抱荒岭拥崖之间,有一块新平整出的土坝坝,长不过200米宽不过50米,除几憧不规则的新塔起来的草棚棚外,满眼全是光秃秃的长满山茅草的野地。草棚棚的墙壁是用树枝、毛竹条编织成的,上面涂了些厚簿不均的黄泥土,龇牙咧嘴凹凸不平,工艺极其粗劣。且泥土还是湿漉漉的,一看就知是新近赶建起来的。草棚共四幢,下首两幢长短一致,既是工棚又是宿舍。这所谓的宿舍里面什么也没有,空空的像个大仓库,中间通道两边是上下两层的通铺。通铺是树条绑扎起来的,上面扔了些山茅草,簿簿一层能掉下人。近百米长的宿舍没有一个窗孔,室内光线黯淡白天都要点灯才能看明白。正中过道挖有四个火坑,用来生火取暖,要不生火晚上大概难以入睡。在过道两端是门,但没门框门扇,为御寒挡风吊有一个草栓。这儿就是改造我们思想的家,用句不客气的话说,还不如从前地主关牛关猪的圈。

张队长看我们心里疑窦,立即发表现讲话:“条件是差一些,当然不如你们过去的机关,但你们要知道,到这里来不是享福,而是要通过艰苦的磨炼,最后达到脱胎换骨改造思想的目的。如果条件好了,怎么能改造得好你们呢?一切得靠自力更生,创造丰衣足食的生活!”

队长讲完话立即重新编组,首先确定五个人做炊食员,十个人当搬运工,八个人上山打柴,我没有争取去干这些事,也未意识到这是“劳教”队里的“安胎”(四川话:轻松活路)后来想去也去不了啰。特别是炊食员,简直成了人心所向的美差,纵是削尖脑袋也难以钻进去。

余下的人由临时提定的图姓大组长统管。这人原是南充专区一个县的建设局长,大块头大脑袋大脸盘,属于精明能干型的人,从不向大家讲他的过去,一有时间就盘腿坐在床上写汇报。用他话说“我们是有罪之人,只有好好改造才有前途”。他拉起绳丈量,每人平均铺位九十公分,这幢工棚刚好住下八十八人。接着按组分铺,依尺寸整理自已的家,换洗衣服用来做枕头,书本杂物塞在铺下,脸盆洗漱用具一律放在过道中间排成一条直线。弄好这一切后已是晚饭时间,这餐饭不定量放开肚子装。因没柴火晚上未烧火塘,不少人合衣钻进被盖呼呼睡去。第二天早起床地上的鞋子和冻土连在一起,用力才能扒开。张队长吹了几次集和哨人员都未到齐,天冷风大一地是雪碴,大城市的人哪见过如此恶劣环境,冻得直跳。因人员未到齐未正式出工,所做的活儿都是些整理内务的杂活。在这闲暇时间大家和我一样,即忙取出纸笔向家里写信报个平安。

我在信中写道:“亲爱的:我已到了农场,这儿没有拖拉机,也没有电灯,更没有图书馆,物质条件很差,但风景很美,草碧树绿,百鸟啾啾,四处开满野花,星星点点五颜六色,好看极了。为了你和孩子,我什么苦也能吃,只有艰苦才能改造好人,何况我喜欢艰苦,喜欢劳动,我认为通过这次锻炼和生活的积累,我将为党和人民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这不仅是我的梦,也是大家的梦,谁也不知道“劳教” 比“劳改”还要酷烈,竟遥遥无期,它不仅骗了我们也骗了它的执行者,才会有如此惨绝人寰的悲剧。

我在信中没有把这里的实情告䜣妻子,一是怕她担心,二是怕队部查信通不过,再铸就新的错误。面对如此简陋、原始、落后,空空如洗的所谓“农场”,尽管人人心存疑虑,但总认为劳教时间不会太长,顶多一年半载便可回到人民的行列,重新为党为社会主义工作,苦点累点又何妨?纵是风刀霜剑也得挺过去!这些时侯我最接近的是李必登,两人常在一起谈论文学,共同将大自然的风雪霜寒写成诗句。记得在一首中这样写道:彩霞铺道云作衣,星是标点月是诗,喜和严寒交朋友,只待欢笑播种时。情感与文字弥补了心灵的空虚,浪漫的向往赶走了生活的忧愁。但是随着时间的消逝,环境的恶劣,思想的奔溃,痛苦向人步步逼进。

中队部除张中队长外,还有一个姓曾的管教干事,一个管生产的陈姓队长,还有一个姓赵的事务长。曾是成都市公安局的,听说犯了点小错误调来沙坪,他说话对人还有点知识分子味道;陈队长是土改中提拔起来的农村干部,没文化说话粗,但性情直耿无坏心眼;赵事务长是个“边花”(成都话:瞎了一只眼),喜欢管事,更喜欢训话,似乎這样才能显出他的能耐与威风,而训话内容总是杀气腾腾、剑拔弩张。开口“分子”,闭口“改造”,听得心里很不舒服,背地里大家叫他“赵草包”。

第一个星期作准备工作,割草,加厚床铺;通沟,从老山林里架管引水,解决生活问题;砍柴,为日常煮饭积薪水;平地,改善居住环境。生活虽然艰苦,没油、没肉、没菜,但包谷糊糊还是能勉强装饱肚子,日子到显得无忧无虑。每天劳动之余,我便和李必登躲在一个避风的地方研讨文学创作,有时还写几句歪诗。记得在一首中这样写道:彩霞铺道云作衣,星是标点月是诗,喜和严寒交朋友,只待欢笑播种时。情感与文字弥补了心灵的空虚,浪漫的向往赶走了生活的忧愁。但是随着时间的消逝,环境的恶劣,思想的奔溃,痛苦向人步步逼进。

一天,场部召开“两劳”人员大会(劳改、劳教),我因感冒没有去。下午开会回来李必登悄声告䜣我:“晓枫,今天省厅王厅长来检查工作,在会上作改造思想的动员报告,提了你的名字,说你不认罪,要干部对你加强教育管理。”我听后没有吭声,在心里琢磨:“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省厅头头都注意我了?”不久新来的人又告䜣我说:“在成都花会公安展览会上,看到我们七个人的大照片。”成都市每年春节后都要举办一次花会,也就是北方的庙会。自1951年“镇反”开始,花会上增加了一个由省公安厅主办的节目“公安展览”。内容是介绍一年来,全省在镇压反革命工作中所取得的各项伟大成就。想不到我们“七人反党小集团”也“荣登虎榜”!

我听后有点紧张,李必登安慰我道:“晓枫,人到这分上了还怕什么?我想展还展不上去呢!”到也是,死猪还怕开水烫么?爱展不展,管它干什么。

不久天又来了一批新的“分子”。每来一批“分子”就会听到许多有趣的“新闻”,哪个中学搞“反右比赛”,谁个班抓得多谁先进;谁个家庭“一门四杰”,父亲、母亲、儿子、女儿全是右派;还有谁个单位的右派集体服毒等。一天来了20多个人“分子”,年纪都在30岁左右,清一色的重庆口音。我去问他们:“同学,你们是在哪个单位划的右派?”其中一个姓彭的大个子回答:“我们才不是反党右派哩,是重庆水上警察局的,现单位撤銷了来这里就业。”

大家听着哈哈大笑说:“就什么业?这儿是劳教农场。”他们也搞不清什么是劳教,彭大个子无所谓道:“管他妈的叫(教)不叫(教),既来之则安之。”

奇闻,“劳教”成了共产党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什么看不顺眼的人都可以送来“劳教”,而这些被“教”的人,以为是一种“就业”,你说滑稽不滑嵇?听说,这些人后来大部分都饿死在沙坪农场,真惨!。

不几天久我又接触到一个新来的姓曾的右派,他原在达县地委宣传部工作,是个笔杆子,常以绿草的署名在报刊上发表散文,1956年同我均是第二省文会代表,当时不熟悉没有来往,这次重见成了故人。他个子不高,戴付深度近视眼镜,远在1948年就参加川东地下党与江姐江竹筠共过事。共产党夺得天下后,他一度很风光,先是区委书记、县委书记,再后官至地委副书记。1955年机关肃反有人检举他是“胡风集团”分子,为此不明不白的关押一年。后来虽说没有事情但心中积下不满,转而在报刊上写文章,其中有一篇发在报上的杂文《也说怀疑》被定为反党“大毒草”划为右派,故对全区反右事了如指掌。我们俩人常在一起谈文章与反右事,他对达县地区反右如数家珍,加上他头脑灵,记忆好,又知道我不是“打小报告”的人,便讲了许多反右中一些古儿怪之的反右事情。

他说1957年暑假,全区把所有教师集中在达县高中校学习,在一次汇报会上听见一个中学教师曾私下表示,他参加这次整风学习决不鸣放,不会把自己的脑袋钻进绞索,即使别人用铁锹也拗不开他的嘴巴。他这个态度被人反映到整风领导成员的耳朵里,地委领导当即拍板,此人态度极端恶劣,枪打出头鸟,指示用大字报点名猛攻,强迫他把“毒”吐出来。万不想这个教师当夜趁大家睡觉时便离开学习班,天亮后学委会听说,立即派了几名积极分子去追找。当赶到农村他住家时,只见全家老小围着尸体嚎啕大哭。原来这个老师跑回老家门前跳进水塘里,待家人发现时早自尽身亡了。

他又说,达县小学教师整风时,学习班集中了千多人,地点在达县初级中学。进门就看见满墙贴满大字报,上千张大字报除署名不同外,多为相同的内容:“质问政府为什么不收回香港?” “坚决要求政府解放台湾!”有一个人写的,有几人联名写的,真可谓千篇一律,一看就知道上面规定每人必须写,教师们为完成任务,不得不写的,可又不敢乱写,只能这样写。从大字报里揪不出右派,便强行叫人发言。大家不发言便集中男女教师在操场跑步,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但不敢停下步来,原来有监督者在一旁监督,只有当跑步者实在熬不过了,举手表示愿意鸣放交待问题时才能停下来。为此,不少人迫得没有办法,便跑到距县城不远的地方通川桥去投河自尽,一天好个几人。

他还说,1953年他在达县地委工作期间,曾兼任过达县城区各中学联合党支部的支部书记,后又兼任过达县高校的党支部书记。对城区几所中学的情况比较熟悉。1957年底这几所中学的领导班子几乎都换人,原来的校长大都打成了右派。达县高中的校长姓王,是一个很有声望与党合作多年的老知识分子,他被打为右派的原因是,1952年知识分子思想改造时上级号召向党交心,没想到这份交心材料在1957年被翻出来作了他企图复辟的罪证。还有达县师范一个姓龚的校长,他的罪名是因为从该校毕业的学生不少人后来都是右派,他是校长难逃其咎。因为教育口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自然出右派。于是,各县文教科长、中学校长,加上他们中不少人参加了民主党派的人士,自然都成了活靶子。由于打的右派太多原因,1957年秋季开学,新校长多由政治教师、团委书记或者由公安部门抽调的干部担任。一些中学的校长,连大学的门都未进过,又不懂教学,怎么能办好学校?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唉,右派啊全是拥护革命的人。

他说,除了文教系统,司法系统也来个大换班,达县地区法院的院长、刑庭庭长、民庭庭长都成了“分子”,最使他吃惊的是达县县法院的刘院长,在地委三级干部会上提出:请求中央及早制定民法、刑法,以便下面有法可依,不想这也成了“滔天大罪”。还有,开江县法院一个姓谢的干部,仅仅因为他向中央写过一封信,希望少铺张浪费,多宣传艰苦奋斗,增产节约,便遭到越级反映的罪名,也成为右派。还有一个曾参加过地下党,在大学学过经济学的干部,因为说了一句中国和苏联解放初期曾签订联合开矿协定,决定在新疆合办的大型有色金属企业,对中方的权益不尊重,不平等,就得了个“反苏”的罪名。他不认罪,便遭到积极分子们的毒打,冬天甚至用冷水淋他的头。地委办的报纸《通川报》右派更多,一个姓段的女编辑每次开开会被斗,总是强迫她跪在地上。她稍不服气,就是拳脚交加,打得她遍体鳞伤。为了暴露右派的反党反社会主义罪行,地、县都集中一批“秀才”编发《右派分子言论选辑》,把查抄右派分子的日记、文章和大字报经过加工刊登示众。

在这些闲聊中使我记忆最深的是,更令人惊诧不已的是,原渠县县委宣传部理论教员、广播站副站长张炳阳被枪决一事。他说,一天他在达县街上偶然看见一张渠县法院的布告,上面写着:右派分子张炳阳公然对揭露其反动言行的革命群众进行阶级报复,经审查确实,判处极刑。

张炳阳是北京人,读过高中,北京解放时只16岁,便告别父母参加军南下,后来转业到四川渠县宣传部工作。1954年省委党校办理论教员培训班,我与他同属一小组,他当时二十出头,喜欢运动,异常活跃,很讨人喜欢,大家都叫他“小张”,我是组长,年龄稍比他大一点,因此,把他当作弟弟看待。记得一次学习讨论时,指名发言,他东拉西扯,思想很不集中。下来我找他个别谈话,原来他与渠县银行一个很漂亮的女干部正谈恋爱,来成都学习后只收到一封信,怕女方变心,因而学习时思想开小差。我当即批评了他,后来他拿女方的相片给我看,果然风姿绰约,是一位俊俏的姑娘。1957年整风期间我奉命下去“调查人民内部矛盾”,到渠县还专门到他家去拜访,此时他已结婚,也没听说夫妻间有什么问题。反右开始按规定将干部分类排队,渠县县委宣传部报上来的表上,张炳阳属左派,怎么这么奇怪,仅几个月光景,他竟落得被枪毙的下场呢?抱着这个疑团,我问过来地委开会的渠县干部,这个干部东张西望,欲言又止。在我追问下,他只说去年8、9 月间,一天晚上张炳阳寝室突然传来“救命”的呼声,住在隔壁的几家人慌忙去救,原来两夫妻打架,女方的脸被抓伤,经过劝说也就相安无事了。据说,张炳阳因怀疑爱人另有外遇,两人先是争吵,后来就抓扯起来。这位干部还好心告我,现在阶级斗争这么尖锐,张炳阳已经了结,相信法院是不会错判的。原来,张炳阳的妻子被县上一个负责干部看上了,关系暧昧。张知道后清查此事,他是北方人,脾气暴躁,夫妻为此打起来,女方的脸被抓伤是事实,这位领导干部后来唆使女方向法院控告,声称她被打的原因是向组织揭发了张炳阳的右派言论,为此张扬言要打死她,于是张炳阳便落下一个可怕的罪名“阶级报复”,就这样被枪毙了。我听后咋舌,不禁摇头叹气说:想不到天下有这等不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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