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四十七）饥饿面前众生相

憨妇888

文章作者：铁流
这是一部自传体的纪实性作品，通过作者一生命运的升降沉浮丶贫富荣衰，展示了共和国一幅凝重的历史画卷，而这些与个人命运息息相关的故事，又莫不和时代的变迁连在一起。此书分五部：第一部《天翻地覆》；第二部《风波万里》；第三部《黑牢岁月》；第四部《冰山崩溃》；第五部《搏击商海》。全书共一百万字，以纪人纪事为主。书中人物均为真名，没有作任何回避，力求事件与细节的真实，同时也不回避自已人性上丑与恶的东西。本着对历史负责，让历史再现。

第一部《天翻地覆》


第十六章 劳教的冻馁之乡“沙坪农场”

沙坪，峨边沙坪！成千上万的右派在这里“脱胎换骨”，走所谓“改恶从善”的道路。但是，面临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饥饿。共产党说“重新做人”要过好三个关口，第一个关“生活关”；第二个关“劳动关”；第三个关“思想关”。可是好些右派同学第一个关就没过出来，别说第二关第三关了。

五、饥饿面前众生相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饥寒起盗心。面对难熬的饥锇，人们的思想、情操、品德发生了大大的变化。在这荒山野岭屙屎不生蛆的地方，前无村落，后无住户，左无鸡呜，右无犬吠，除了雪就是风，除了草就是树，泥鳅也抓不住一条，只有抱着肚子饿。好在此时肚里还有点油水，身上多多少少有点钱财粮票，沙坪镇街上还能买到饼干糖果之类的东西，这得托搬运组的人帮忙，代价是四六或三七开（即托买十元钱的东西只能得到六元或七元钱的东西）。不过更多的人采取“就地取材”的办法解决肚皮问题。我们每天开荒都要挖到很多折耳根（书名鱼腥草，俗名猪屁孔），这东西深埋在土中，一锄头挖下去白生生一大撮。药书上说：鱼腥草，味甘，功能去毒开胃，健脾消结。也就是说，愈吃胃口愈好。大家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反正能填饱肚子管它药不药。于是大家借开荒机会，每天挖它一大抱，将其用水洗净带回工棚，再用刀截碎放在盆中佐以盐渍，到了晚上九点下学习，各自取出脸盆中盐渍好的折耳根，盘腿坐在铺上，一撮一撮地不停往嘴里送，咀嚼生吞，一口草味。人人如是，个个一样，那牙齿撕裂草根的“嚓嚓”之声，细听去就像蚕房的蚕宝宝在啃吃桑叶。感谢“英明领袖”毛主席，教育我们学到了牛羊吃草的本领，怎不终身铭记，莫齿不忘。

大家除用这东西填肚外，就是学习神农遍尝百草，只要是块状植物便往嘴里送。泡参、天麻、山药，当然是好东西，若遇上半夏、麻芋儿就只能叫天了。保险公子的吕过头大，身段高，干的是重劳动打柴，一次在老林里误食了麻芋儿，不到一小时脑壳肿得比箩筐大，眼晴、嘴巴都看不见了，口大张，涎水顺着下巴牽线流，呼吸困难，所幸中队卫生员采取急救措施，又打針又灌药好不容易住了这条小命。同组一个姓陈的右派老兄，一天义务劳动林中扳竹笋，发现层层落叶下有只早已冻得硬绑绑的死鸟，立即拾起拔去羽毛就往口里送，生吞活剥吃过干净，还一边嚼一边说： “真香，要有盐就好了。”

再有就是盗窃。偷谁的？当然是偷有钱有粮票和有东西吃的同学。他们说偷吃的东西见官都不怕。于是中队里盗窃成风，防不胜防。一天邮电局的卢出工回来，发现头一天他妈寄来的十个糖饼子不见了，气得他呼天叫地说：“心也太毒了，你吃一半给我留一半不行了？狗日的，连天良也不要。”谁偷？谁也不偷！是肚皮饿了偷的。自此出工，凡家里寄有东西的同学，都将包裹箱背在身上，惟恐不翼而飞。一晚睡在曾大身边的范站长突然叫喊起来：“有贼啊百贼啊！我裤裆里十斤粮票不见了”大家睡眼惺松的坐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法判断谁个是贼？同他一道来的户籍警察王，不阴不阳地说 “床上不漏针，漏针一船人。”曾大认为他话中有话，便挑明说：“你怀疑哪个就搜哪个？”能搜吗？一张纸又没写有字，谁是谁的？

为顾命，我不敢乱吃野生植物，只用猪屁孔加盐填肚，虽未中毒，但不到一月两腿僵硬发直，重沉沉的像灌了铅，小腿肚一按一个窩。开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后来才知道这是由于营养不良而导致水肿病的前期病兆，但在每晚思想改造的学习会上，我还得感恩戴德地说：“我们是有罪之人，伟大领袖毛主席和共产党不仅宽大了我们，还给予我们改过自新的机会，有吃有住，，比资本主义国家工人的生活还好。”谁都知道这是谎言，可谁都这样说，难道你敢说吃不饱吗？强权使是非巅倒，专横改变了人的良知，恐怖的生活必然带来恐怖的梦话，开始不习惯，久而久之，不这样说不这样做，反而不习惯了。中国人变了，变得自已都不认识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