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青葱岁月的后遗症

胖胖168

我于1987年考入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同来自山东胶东半岛的大刘同班。大刘1米85的个头，体格健壮，皮肤黝黑，面相和庙里的观世音菩萨很接近，一看就是一位憨厚朴实的好同学，值得信赖。我从小在陕西长大，父母却是地地道道的山东荣成人，同大刘的家乡都属于胶东半岛。第一次远离家乡，千里迢迢坐着火车来到新的班集体里，我数了数身边有限的陕西老乡和山东老乡后，毫不犹豫地把大刘列入到难兄难弟的行列，没少找他的麻烦。他每每看见我这个刺儿头，总是憨憨一笑，有时候去教学区上晚自习，如果正好在楼下碰见大刘和他的室友小黄，我们仨就会说笑着来到主楼的一个阶梯教室，坐到教室最后面的两排，先拿大刘在北航军事协会的头衔调侃，把他侃到体无完肤后，才匆匆翻出书本做几行作业，直到熄灯的号角响起。

1989年六四前夕，我从北航新建的图书馆的一个窄门出来，迎面进来的一位高个小伙子在进门的瞬间，驻足惊呼：“胖胖！”我定睛一瞧，连声惊呼：“李军铭！”军铭是我的小学同学，我们从小学毕业后，就再无联系，我完全不知道他后来在哪里读的书，是高中还是职中。想想九年之后，在遥远的北京，我俩居然能够奇迹般地在北航图书馆碰头，心里那个美呀，跟上了九重天差不多。细问才知，他已经工作有些年头了，这次是来北航进修。多年不见，他已长成一位英俊儒雅的小伙子，脸上的络腮胡子青青葱葱，眼神清澈而温暖，笑起来，一左一右的两个酒窝，在消瘦的面颊上，甜甜地露出端倪，我心想，万变不离其中，说白了，他还是小学的模样。

我去拜访了他的宿舍，发现我家乡隔壁栋的邻居是他的室友，惊奇到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有一次有事去找军铭，他碰巧不在，我就给他留了个条子，让他到我宿舍来一下。等他到女生宿舍回访的时候，坐在拥挤不堪的寝室里，非常伤心地说，“胖胖，咱俩好歹是5年的小学同学，你怎么连我的名字都写错？”我拍了拍脑袋，恍然大悟，他的名字是军铭，而不是军明，铭和明，发音相同，涵义却不同，我赶紧向他赔礼道歉，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我这个马大哈，不可再对同音字掉以轻心。

游行越演越烈，很快到了罢工罢课的地步，北航成了自由市场，每天旗帜招展，人头攒动。聪明的大学生开始搭火车，免费到全国各地游玩。闲得无聊，我和隔壁宿舍的几个女生，在一天夜里，挤上了北京开往西安的火车，她们去逛西安，我则是回家。在家里呆了两周后，我带着儿时伙伴林梅，一同返回北航。

林梅是我的小学同学，我读高中的时候，她去西安附近的一所学校读了护士专业，等我上大学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工作，是她和我的父母单位里，吃皇粮的正式职工。她家在我家前面的一栋楼里，有两间朝阳的卧室，我扒在我家北屋的窗台上，可以一览无余地观赏斜对面她家的小院，带有三节楼梯的阳台，和两间卧室及厨房的窗户。

林梅的父母也来自山东，和我父母很合得来。她在家里排行老四，下有一个娇小玲珑的妹妹，上有三个如花似玉般美丽勤劳的姐姐。大姐之上，是从上海大舅家过继来的大姐，长着一张雍容华贵的面庞。大舅身份特殊，属于倍受重用的革命老干部，却在文革中受到冲击，被下放农村劳动改造。上海的大姐年龄太小，没有人管，只好退了上海户口，迁到林梅家落户，并管林梅的母亲，她的亲姨，叫妈妈，由于这个原因，林梅实际上有四个姐姐，一个妹妹，在粮票油票布票流行的年代里，六个姐妹在一个屋檐下，共度春秋。

林梅的面相最像她的母亲，一张白皙小巧的脸，秀气的五官，举手投足之间，充斥着一种迷人活泼的魅力，她喜形于色的时候，那份快乐，会在瞬间传遍四面八方。从小学开始，我俩就结伴在暑假的中午，顶着烈阳，步行15分钟，到父母单位的游泳池游泳。由于泳技超群，在下饺子般的游泳池里，我们一前一后用极其标准的蛙泳泳姿，气定神闲地来回畅游50米的泳道。跟在后面的她，经常会抠到我的脚心，我憋不住笑的时候，我们就同时从水里钻出来，踩着水在深水区里，狂笑不止，笑够了，再继续我们的航程。大概是爱游泳的缘故，我们都长成了高个子，在青春无敌的岁月里，她披着一头秀发，亭亭玉立，是不折不扣的青春玉女。

也许是有三个姐姐的缘故，林梅平时游手好闲，干的活儿都是姐姐分派的，很少自己主动找活干。她当了护士在家换休的时候，我眼见她东磨磨，西蹭蹭，就是不进厨房帮母亲做饭，是天生的大小姐，她指挥别人还行，要是动真格的，可是指望不上她。不过她对我，可是上了心的，有一年回家，我得了重感冒，难受得要命，她拿来酒精，在我的后背点上火，拍拍打打地拿捏，弄得我浑身热热乎乎地，非常吃惊她还有这一手，光看那火苗子，就够惊心动魄地了。那天晚上，我昏昏欲睡，她放心不下，就跟我挤在一个被窝里，睡了一夜。大年三十的时候，她会安排我去医院洗澡，这样我就不用在大扫除后的除夕夜，去挤人山人海的公共澡堂。

这次来北航，正好赶上林梅攒了很多的换休假，我又没有功课的负担，可以带着她在北京好好游玩一下。回到北航，我立即去找军铭，同时跑了一趟北大，通知大强子我们的计划安排。偌大的北京，小学的同班同学，也就我们四人，份子可一定得凑齐了。

我们一起兴高采烈地游览了天安门，故宫，天坛，颐和园，圆明园，我则单独带着林梅去爬了长城。军铭腼腆温柔，总是面带微笑地看着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他父母的形象会在我脑中栩栩如生地闪过。军铭的父亲很可能是运动员出身，态度和蔼可亲，威严正义，个头极高，身板魁梧，阳刚气十足，一看就是领导干部，不过我总是把他同大力发展人民体育运动的领导挂钩。他的母亲温婉俊秀，说话轻声细语，估计军铭长得像她，少了一点父亲的阳刚之气，多了一点母亲的柔弱之美。大强子是神童，住在我家后面的厂长楼里，是个恃才傲物，什么都不吝的主儿，说起话来之乎者也，不过，这次相见，他满身的锋芒，比小学的时候，可是逊色多了，估计北大的教学比较全面，他已经渐渐掌握了如何不锋芒毕露。

六四之后，我让军铭去人大附近的卖票口给林梅买火车票。这可是个苦差事，烈日炎炎下排着长队，排到了之后，没人知道有没有票。他忙乎了一整天之后，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毫无怨言地把票交到我们的手上。想想帮林梅拎包的任务，成为当务之急，我连夜跑到大刘的宿舍，通知他第二天有重要任务，午饭后务必到13楼大门口待命，我俩一起送我的儿时伙伴回西安。

当时地铁刚刚恢复通车，我们在地铁里被挤成柿饼，不过好歹送走了大小姐。之后我们班要去西安父母所在的单位实习，我忽然坐卧不安，就去系里找了主管我们专业的办公室副主任，请他给我开个绿灯。

我早一年考进了首都大学生合唱团，每个周末同全北京各大高校的四五十个大学生，分别挤公共汽车，去北京音乐学院排练，著名指挥家秋里是我们的指挥。按计划我们合唱团要在亚运会的开幕式上演唱，而我们实习的日期正好同开幕式冲突。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告诉副主任说，亚运会非常重要，它代表我们祖国的光辉形象，如果缺了我的话，那团光辉就缺了个小角，将是多么的遗憾。我可以提前在暑假的时候，到父母的单位实习。

副主任非常通情达理，居然同意了我的无理要求，我只好拿着他的指令，跑到父母单位的人事部，要求特批我的暑假实习。估计我的脸皮够厚，在没有任何家长的参与下，一个人跑通了人事部门的关系。之后父亲找了他们分厂的吴阿姨当我的指导老师，我又到外协办毛毛父亲的办公室，看他把他手下的一个处长派给我当外协的指导老师。毛毛和我，青梅竹马般地长大，我们两家是老邻居，他曾是我小学和初中的同班同学，我上了高中后，他参了军，我们就完全失去了联系。

我那时真是个混混，现在回想起来，简直无地自容。我当时根本没想在实习的时候，好好面试一下外协办的处长，把进出口贸易不保密的部分，认真系统地研究一下，外贸可是我的本专业。遗憾的是，我走马观灯似地走了个过场，糊弄了一个暑假实习的证书。

等我们班去实习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北航晃悠，没觉得少了班集体，有什么大碍。他们临出发前，我给大刘画了张相亲图，让他去我家前面的一栋，拜访林梅家。林梅后来告诉我，她看了我画的地图，言简意骇，苗头直指她家的大门，大刘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未来的丈母娘家。一家人看见他，喜不自禁，多么憨厚诚实又高又大又可靠的山东老乡呀，好事终于成双。

毕业后，我留在北京，大刘追随林梅去了西安，在航空仪表厂工作。他和林梅后来相继辞职，去深圳发展。有一次他来北京，约我在傍晚时分，在北航的大操场见面。我在黑不溜秋的大操场，看见一团黑影站在我的眼前，却无法分辨他的眉目。绕操场半周，说了会儿话后，我匆匆告别，骑着北航同宿舍上海姑娘留给我的飞鸽牌自行车，横穿大半个北京城，回宿舍休息。他第二次来北京，没有那么匆忙，拎着十几斤荔枝，来到我的办公室。这次我终于看清了老同学的眉目，应该说是眉清目秀，不用仔细端详，就能体会出他五官里财运亨通的印记。我带他去见了隔壁处的金处长后，一同坐班车来到我的单身宿舍。因为处理了一天的进出口货物，我顾不上给他做饭，直奔卫生间洗澡。洗出来之后，他说金处长来请我去他家吃饭，看大刘在，就一并请了他。

在他和林梅在深圳打拚的日子里，我在北京没日没夜地忙乎我的工作，之后是他们结婚，历经千辛万苦后，拿到深圳户口，我出国，在美国打拚。我们一起走过的青葱岁月，在眼泪和无奈的掩埋下，似乎了无踪迹，却又如影随形般地埋藏在内心深处。

前几天，我收到林梅的新年贺卡，感到无比温馨。她告诉我说，大姐上个月在一个婚礼上偶遇军铭，他要了林梅的电话，也问了我的情况，最近不忙的时候，他会给林梅打个电话发个短信。二十几年过去，军铭终于忍无可忍地告诉林梅，想当年，胖胖派我去给你买火车票，却派大刘去送你，是胖胖安排了你的一生，我恨她。林梅安慰他说，你太帅了，没什么安全感。
（2013年1月5日）

Ding 胖胖 !! Thank you for your writting.
I really learned how to explain to ladies --- "我太帅了，没什么安全感".

Happy New Year !!

weiqi

很多老朋友慢慢地被淡忘，但新朋友的内在总有老朋友的影子。

胖胖的文章历来精彩，引人入胜。谢谢分享

若敏

谢谢胖胖好文分享！

祝胖胖全家新年快乐！心想事成！

这种忽悠男生的事在学校里太多。

咚咚

胖胖好文。 也是成功的红娘。 可是当初为什么没介绍给军铭呢？

引用第1楼游客于2013-01-05 21:58发表的  :
Ding 胖胖 !! Thank you for your writ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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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ppy New Year !!

引用第1楼游客于2013-01-05 21:58发表的  :
Ding 胖胖 !! Thank you for your writt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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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哥的理由？

小丫头

谢谢胖胖好文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