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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看成峰(下)- 第二部《竹篮之恋》连载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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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29 13:50:4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松园旧事》第二部《竹篮之恋》连载之三
侧看成峰(下)







是的,是说朋友们,我有几分迟疑地答道;因为我知道,我的意思不止是指朋友,但又不知道该用什么其他的字眼。他帮助了我。

Ah! Jane. But I want a wife

啊!简。可是,我想要的是 一个妻子。

Do you, Sir?

是吗,先生?

Yes, it is news to you

是的,难道这对你会是件新鲜事吗?

Of course: you said nothing about it before

当然,你过去从没说起过这事。

Is it unwelcome news

这是件不受欢迎的新闻吗?

That depends on circumstances, sir – on your choice

那得视情况而定,先生——要看你的选择了。

Which you shall made for me, Jane. I will abide your decision.

这是一个需要你来为我做的决定,简,我愿服从你的决定。

Chosen then, sir – her who loves you best.

先生,那就选择最爱你的人。

I will at least choose – her I love best. Jane, will you marry me?

我宁愿选择我最爱的人。简,你愿嫁给我吗?

Yes, sir.”

愿意,先生。

A poor blind man, whom you will have to lead about by the hand?”

一个到哪儿都得由你用手搀扶着的,可怜的瞎眼人?

Yes, sir.”

是的,先生。

A crippled man, twenty years older than you, whom you will have to wait on?”

一个比你年长二十岁,你得侍候着的残废人?

Yes, sir.”

是的,先生。

Truly, Jane?

真的吗,简?

Most truly, sir.

完全是真的,先生。

Oh! My darling! God bless you and reward you!

哦!我亲爱的!愿上帝赐福于你,回报于你!

Mr. Rochster, if ever I did a good deed in my life – if ever I thought a good thought – if ever I prayed a sincere and blameless prayer – if ever I wished a righteous wish – I am rewarded now. To be your wife is, for me, to be a happy as I can be on earth.

罗契斯特尔先生,要是我这一生中做过一次好事要是我动过一个好的念头要是我作过一次真诚的,无可指责的祈祷要是我有过一次正当的愿望那我现在就已经得到了汇报。对我来说,做你的妻子就是我在人世间最大的幸福。

朗诵完毕。在热烈的掌声中,图书馆和叶亥生一起,从屋中央走到亦叶的面前,向亦叶伸出了手。

时间不早了,我们今天的诗会就要进入自由活动时间了。现在,让我们的小妹妹也为我们朗诵点什么,好吗?

众人拍着手齐声叫着,好!

亦叶求救地看着小表哥。

去吧!叶妹!盛情难却,你就背一首唐诗或者宋词吧!读一段短的就行,床前明月光一类的。他们不会苛求你的!

小妹,图书馆拉着亦叶的手,温和地问道。你是哪一届的,是咱们实验中学的吗?

我是六九届的,不是实验中学的,是一个军工厂的子弟中学的。

啊!六九届的!图书馆仰着头感慨万千。原本你进中学的时候,我们应该迈入大学的门槛才对。不幸的是,时间竟然在那一个瞬间中凝固了。以至于我们今天竟然和你成了同一战壕中的战友,真是可叹可悲呀!现在,来吧!六九届的小妹妹!为我们这些痴长数年,却无所作为的哥哥姐姐们朗诵点什么吧!

亦叶站在屋子中央,向四周环顾了一下,屋里一下就静了下来。亦叶开口了。她没有朗诵,而是认认真真地唱起了一支古老的歌。那支歌,童年时代,她是在方小慧那令她永世难忘的箫声中学会的。

怒发冲冠,
凭栏处,
潇潇雨歇。
抬望眼,
仰天长啸,
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
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空悲切。

靖康耻,
犹未雪。
臣子恨,
何时灭。
驾长车,
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
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
朝天阙。

亦叶的歌声,从低沉到高昂,最后直冲云霄,带着她全部的身心和情感。歌声刚一停止,屋里就想起了久久不息的欢呼声和掌声。亦叶回到床边,叶亥生站起来,拉出她的手。亦叶看到小表哥眼角处残留的两粒亮晶晶的东西。

叶妹!我没想到,你……还会唱歌,而且还选得这么好,唱得这么好!

再给我们唱一支吧!

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

屋里的掌声和欢呼声久久不能停息。图书馆终于又走到亦叶跟前。

你的歌声太诱人了,小妹妹!而且你选的这首词也选得太好了。再为我们唱一支歌吧!随便唱什么都行!

除了《东方红》和《大海航行靠舵手》之外!

对过墙角处的一个人俏皮地补充了一句,屋里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亥生哥!

亦叶又一次求救地看着叶亥生。这一次,叶亥生有些犹豫了。他朝亦叶边上挪了挪身子。

叶妹!累了吗?

叶亥生在亦叶的耳边轻声地问道。

要是真累了就不唱,我来给你圆场。要是不累,你……你就再唱一首吧!你……唱得确实好。说实话,连我这个五音不全的人都想听!

亦叶的心中荡漾起一阵温暖的波涛。她重新回到屋子的中央。这一次,壮怀激烈的东西荡然无存,代而起之的是一派悲凉、哀怨。

哥哥,你别忘了我呀,
我是你亲爱的梅娘。
你曾坐在我们家的窗上,
嚼着那鲜红的槟榔。
我曾弹着吉他,
伴你慢声儿歌唱,
当我们在遥远的南洋。

哥哥,你别忘了我呀,
我是你亲爱的梅娘。
你曾坐在红河的岸旁,
我们祖宗流血的地方。
送我们的勇士还乡,
我不能跟你同来,
我是那样的惆怅!

哥哥,你别忘了我呀,
我是你亲爱的梅娘。
我为你违背了爹娘,
离开那遥远的南洋,
我预备用我的眼泪,
搽好你的创伤,但是,但是,
你已经不认得我了,
你的可怜的梅娘!

亦叶唱得泪光闪闪。歌声中,她想起了教她唱这支歌的过老师,想起了过老师美好的琴声,想起了自己一去不返的童年……

一曲唱罢,满场嘘唏,图书馆再一次站了起来。

各位诗友,我们今天的聚会十分成功。大家抒发了各自的情怀,为五一国际劳动节献上了一份不寻常的礼物。希望大家能牢记在心的是,我们不是普普通通的劳动者,而是有文化的劳动者!逝去的这四年,我们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虚度了年华,但在另一种意义上说,却悟出了许多生活的真谛。总之,生活如果还想继续欺骗我们,不像几年前那样容易了!高尔基曾把人世间比喻为我的大学。这个比喻非常恰当。现在的人世间就是我们在座诸位的大学。……好了,下面我们开始自由活动……”

屋内的气氛松弛,活跃起来。大家拥到屋中央,拿起地上的碗,开始喝茶。

叶妹!渴吗?

亦叶一看那些脏兮兮的粗瓷碗在地上被踢来踢去的,赶紧要了摇头。

不!我不喝水。亥生哥,你要想喝,你去喝点吧!

你要不喝,咱们慢慢往回走吧!……他们这帮迂夫子,今晚是不打算睡觉了!

亦叶跟在叶亥生的身后,推开门,往回走了。

叶妹,你今晚一定累了!

“……是比平时累。但是挺有趣的。这种诗友的聚会我还从来没参加过。我上的那个中学,根本就没有高中。那些教语文的老师恐怕还不如你们这些同学呢!不过,我们学校那个工宣队长……”

亦叶停住不说了。

是啊!实验中学到底不是普通学校啊!只是可惜了这些才子佳人们,满腹经纶,只能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了。

其实我哥我姐以前在家也教我读过好多诗,好多诗我也会背,只不过……”

只不过是别的内容,对吧!雷锋之歌,接班人之歌,长征组歌,北京礼赞一类,对吧!

亦叶抬起头,看着小表哥,笑了。

那些诗未尝不能读。你……大概还能读个两,三年。二十岁以后,你就不会再相信那些东西了。

亦叶沉默着,想着叶亥生的话。

你知道,为什么你哥,你姐和今晚这群人不一样吗?

你说为什么呢?

亦叶也隐隐约约地觉得今晚这群人和哥哥姐姐是不大一样。但究竟什么地方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 她却一时说不明白。

“……这一点得感谢你爸,你知道吗?你爸那人,真是个出类拔萃的人。自己识时务,也把孩子们一个个的都教得识时务。…………一定不懂什么叫识时务……”

亦叶没说话,她抬头看了叶亥生一眼。小表哥的神情是认真的,不是调侃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是咱们中国的一句古话。什么是俊杰?俊杰就是那些能改变自己,适应环境,永远不吃眼前亏的聪明人。你爸,就是这样一个俊杰!……许许多多荒谬的人和事,他心里其实比谁都明白,但他却能不动声色……”

我明白你的意思,亥生哥!……大家都识时务,都不动声色。所以咱们中国人活该,咱们今天下乡也活该,对吧!

一直沉默着的亦叶突然间冒出一句刀刃般锋利的话,刺得叶亥生措手不及,竟停下了脚步。叶亥生看着银色的月光沐浴下的小表妹。亦叶睁大眼,一眨不眨地直视着叶亥生,仿佛在问,你说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是在表扬我爸吗?

几秒钟后,叶亥生垂下头,开始继续往前走。

算了,算了,叶妹!咱们不谈这些!

但是亦叶的思绪却无法往其他的事上转移。她忍不住地回味着这个黑诗会,回味着这群怪人,回味着小表哥赞扬父亲的那些话语。最后,亦叶想起了那个风度翩翩的图书馆。

亥生哥,这个……图书馆,还真不容易。要不是你还他《搅水女人》我还真想不到这就是他。他的父母死得那样惨,从他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说实话,我要是他……亦叶闭了一下眼,眼前出现那张被石仲德的鲜血浸透了的床,可能这一辈子也不会这样慷慨激昂了!

图书馆的这种慷慨激昂,也算是一种小小的反抗吧!其实,在文化大革命之前的若干年,图书馆一直是非常非常幸运的。咱们学校的那些语文老师,拐着弯,抹着角,不是他父亲的学生,就是他父亲学生的学生,或者是他父亲的崇拜者,敬畏者。而语文这种课,原本就没有什么绝对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特别是作文!图书馆那时……,每次都得全班最高分,而其实他的文才,包括他的语言文字方面的功力,不一定是班上最佳的!……我这样说,绝不是妒嫉,叶妹!你知道,我是从来不在语文课上花太多工夫的。所以,图书馆于我而言,从来也不是对手。

但是,他父母那样死……,总让人觉得,……太悲惨,也太残酷了一点。亦叶又一次条件反射般地想起松园的石家。

那种非正常的死亡,当然是悲惨,残酷的。……但较起真来,他父母也是罪有应得!

叶亥生刚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低下头,歉意地看着亦叶。

我不该说死人的坏话,叶妹!你又该说我这人……生性刻薄了!

亦叶笑了。

亥生哥,紫罗兰有各种各样的芳香和色彩,为什么人的思维,举止就不能丰富多彩呢!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这是马克思说的!只要有正当的理由,刻薄也不见得就一定是一种值得谴责的品德!

那好吧!我现在就来跟你讲讲我今天刻薄的正当理由吧!……你,一定对我姐毫无印象吧!

亦叶抱歉地点了点头。在父亲和母亲所有的兄弟姐妹的孩子中,亦叶是年纪最小的。因为在家中的这种无足轻重的地位,亦叶既不喜欢,也没有任何机会,和家中各类名称和相关性极为复杂的亲戚们打什么交道。要不是下乡,亦叶对叶亥生都几乎一无所知,就别说那个比叶亥生还年长的表姐了!

“……我哥和我姐俩人都不是读书的材料,虽然他们比我幸运,赶在文化大革命之前上了大学!我今天只给你说说我姐吧!她是六五级英语专业的。那个专业的无聊、乏味先不管它。就在我们下乡之后,她们分配了。严格地说,不是分配,而是不折不扣地刺配。因为一直到今天,她们还在一所军垦农场里劳动。她们做的事和我们做的毫无区别。区别只在于她们拿的不是工分,而是工资。军垦农场的管理者们,比咱们队里的贫协组长,小队长这些人坏多了。他们把那些识得几文,断得几字,且又正值妙龄怀春的大学生们按性别分开。任何异性之间的,哪怕是最最正常的交往,接触也被视为比公开反革命还严重的活动!那种惨不忍睹的情景,当过饲养员的人一定想都不敢想……。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的大学生们明里还是纵情讴歌伟大领袖毛主席,暗地里却哼起了悲惨的小调:

男农场,女农场,
中间隔道铁丝网。
八一九九来站岗,
只准看,不准想……”

啊!多么不幸啊!

叶亥生天生是个会讲故事的高手,一首小调,立马赢得小表妹一声真诚、同情的叹息。

顺便说一声吧,叶妹!这八一九九是监督那些大学生们劳动的那支部队的番号。给你写信的那个当兵的,……该不是那个部队的吧!

不是!不是!

亦叶大声地否认着。其实,亦叶天生没有任何记数的本领。方小慧信封上写的那个部队番号,她早就毫无印象了。

“……且说我那个姐姐,天生是一颗多情的种子。无论被抛在多么贫瘠的土地上都有希望生根开花。在那样艰苦卓绝的岁月里,她居然爱上了一位她的男同学,一位和她同时落难的白马王子。她们的那些爱情的密电码是怎样越过那重重铁丝网的,我不得而知。我只能猜测,她在这个毫无诗情画意的时代,一定爱得极潇洒,极从容。这样才惊动了那群饲养员,最后,我父亲终于收到了军垦农场的一封长信。我那一向胆小如鼠的父亲,收到信后如九雷轰顶,差一点中风失语。万般无奈,他只得给我们家所有还健在的亲戚们全部写了信,包括我这个当弟弟的和你母亲那个当姑姑的。让大家同心协力规劝叶戌梅,让她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你们……,你们的规劝,不会……,不会有什么作用的。我……,我敢肯定!

亦叶的眼眶潮湿了,她费力地说出了这几个字,心中却是在为自己叹息。她的眼前浮现出方小慧期盼的面容和那被自己撕碎后在空中飞舞的信。撕那封信时,她以为她把自己整个心也一同撕碎了。却原来,人世间不幸的有情人,竟举目皆是!

“……你一定要问,为什么我父亲对我姐的恋情要这样如临大敌。我姐属鸡,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说实话,一个女儿在这个岁数要是还没有跟什么人谈谈恋爱,做父母的倒真应该着急才对!我起初也百思不得其解。仔仔细细地看完了我父亲的信之后,我才明白他老人家害怕的缘由。原来我那不幸的 brother in law to be[1],竟然是大名鼎鼎的B的儿子。

哪一位B,在什么地方大名鼎鼎?

啊!我忘了!你是在医学院的圈子里长大的,当然不知道W大的情景。那个B和图书馆的父亲L一样,都是W大中文系的教授。B和图书馆的父亲L在三十年代都是左翼作家联盟的成员,和现在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四条汉子和被捧上九霄云外的民族脊梁鲁迅都相识。B的才华和悟性都不在那图书馆的父亲L之下。搞文学的人要是没点儿才华和悟性,最好去改行搞语言。要不然,在文学那个行当里呆着,让人看着挺悲惨的!你别又这样看着我,以为我说话刻薄,叶妹!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这是我外公说的!在B和图书馆的父亲L还在当学生的时候,我外公就是中文系的教授了。B的才华一高,自然妒嫉中伤者蜂至。加上文人相轻,自古如此。二、三十年代,咱们中国还真有过一点儿言论自由。文人们拿起笔、做刀枪,还不像今天这样赤裸裸地受政治家的操纵……。不料当年被B轻慢,得罪过的那四条汉子中的一条Z,一九四九年以后居然窃居了主管意识形态的高位。而当年紧跟着四条汉子的图书馆的父亲L又正好和B在同一系的同一教研组,这真应了老一辈人说的话,不是冤家不对头!……五十年代初,四条汉子中大权在手的那Z,秉承伟大领袖的旨意,整完胡风之后,突然间想起了当年才华不下于胡风的B。他和图书馆的父亲L一合计,就给那完全蒙在鼓里的B定了一个汉奸的罪名。……这一招挺损的,你知道吗?要是定个具体的历史反革命什么的,还得拿出真凭实据来。而定汉奸太容易了。只要把B在三十年代的言论用五十年代的方法剖析一下足够了!你知道,汉语中的那个奸字,是个只能意会、没法言传的贬义词。在刑事犯罪案中,杀人放火的人都不如强奸犯那么让人作呕。想把汉奸这个词,准确地翻译成别的语言,没有两个以上的词汇估计还真没法翻。真要是定个历史反革命,充其量也只是阶级敌人。而定成汉奸,就变成民族败类,千古罪人!就像秦桧,一直到今天还得跪在岳飞坟前。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们都会唱,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唉!中国文人之间的相互加害,要说起来,真和刀光剑影的战场上一样触目惊心。……我的外祖父,当然知道那汉奸之名完全是莫须有之罪,但他老人家哪有回天之力。他能做的唯一的事是,没让那B刺配沧州,还把他留在W大的校园里……”

“……已经变成了汉奸,留在校园里还有什么用呢!

没什么大用,小用还是有的。你知道,W大的校园依山傍水,草木繁茂。从五十年代起,学校为改善教职员工的生活,专门养了一群奶牛。挤的奶供干部和教授们享用,当然也有那图书馆的父亲L的一份。牛本身还能让生物系的学生们实习。一物多用,一举数得,岂不美哉!……那位B,从五十年代批胡风起,就一直在风景如画的W大校园中放牛。五十年代,中文系的学生们都会唱,放牛翁,持鞭牵牛北坡中……。那B本是满族人,讲一口地道纯正的京白,当年在W大的讲坛上,迷倒过多少才子佳人啊!哎……”叶亥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图书馆的父亲那个L呢?亦叶问道。

啊!我一直还没讲到正题。那图书馆的父亲L,从一九四九年起,到文化大革命开始为止,一直红得发紫,不仅是在W大中文系,也在全中国的文学评论领域。他就是公开地指鹿为马,也没人敢唱反调。谁敢唱反调,谁就离反党,反社会主义不远了……。这位党和人民的前大红人唯一没想到的是,这场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会来得这样迅雷不及掩耳,而且会这样史无前例地釜底抽薪。那高高在上的四条汉子之一,居然会在一夜之间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他那样聪明绝顶的人,当然一眼看到了自己的穷途末日。L选择的方法倒也十分节省。翻译《搅水女人》的F还浪费了点煤气,图书馆的父母双亲只用了两条绳子……”

叶亥生的话语停止了。亦叶四下一看,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村口边了。在心里,她真不愿意这个美好的夜晚就这样结束,然而,她分明已经听到村中的鸡鸣了。……现在,应该是凌晨四点左右了。

你心里一定很讨厌这场文化大革命吧!叶妹!

……这是引诱我说反动话,亥生哥!我绝不上当受骗!

亦叶装出一幅神情严肃的样子。

哈!哈!

叶亥生笑了 —— 却原来,这个恬静的小表妹一旦活泼起来,也是个顽皮的孩子!

这场文化大革命害得我上不了大学,按理说,我该讨厌它,对吧!叶妹!可是我有时想,要是像巴尔扎克那样,跳到半空中去鸟瞰一下这场文化大革命,看看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怎样在一夜之间变成阶下囚,倒看得挺痛快的!那些人手中的权利,本来就来得不明不白,还硬要强奸民意,把什么都冠上人民……”

亥生哥!那你说,刘少奇……,是好人还是坏人?

中国人评论政治家,没法用好、坏这两个字。只能说是胜者王侯败者寇。……刘少奇……,我只能说,和伟大领袖相比,他现在是个败者!

小学时代,我们学过语文课文,刘少奇和淘粪工人时传祥握手……”

哈!哈!哈!

叶亥生放声大笑了。

握手?握手是不错,可是握完了手之后呢?刘少奇还是回中南海,时传祥还是接着去淘粪。他们的生活并没有改变,他们的位置更不可能颠倒过来。这故事一点也不感动人,完全不值得当课文来学!这种事,现代人做得还不如古人呢!比如刘备当年……”

你是说长坂坡摔子惊曹,对吧!

提起三国,亦叶知道的故事一点也不比叶亥生少。叶亥生一提刘备,亦叶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酸楚。她条件反射般地想起了方小慧,想起了那封被她自己亲手撕得粉碎的信。

亥生哥,那你姐……”

唉!我那个多情苦命的姐姐!叶亥生仰天长叹起来。B的儿子,长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他是一九六五年进大学的。你知道,六二、六三年还行,从六四年搞四清起,考大学就不是全凭分数了。那L的儿子,身背着汉奸儿子那样沉重的罪名,得考出怎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分数,才能让人刮目相待呀!说实话,那人的才貌,我姐根本配不上。只可惜,昔日王谢堂前燕,如今想在寻常百姓家修窝筑巢都不易呀!

那你姐怎么办?

谁知道她怎么办!反正我爸是有言在先了,只要她敢和那汉奸的儿子结婚,立马和我姐脱离父女关系!

……你也申明,和你姐脱离姐弟关系吗?

嗨!姐弟关系淡如水,原本就不是直系亲属。中国古话说得好,一代亲,二代表,三代了!这种关系根本不值得去脱离!再说,我如今已经在修理地球了,还能怎么影响我?说实话,真要罚我和那个汉奸一起放牛,我倒心甘情愿。那老头,整天在山坡上呼吸新鲜空气,比那些坐在书斋里面如菜色的教授们健康多了!

亦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忽然间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看来受苦受难的人,多听听别人的不幸,倒是一剂超脱自己苦难的良药。

亦叶还想听表哥接着说下去,却十分遗憾地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屋门口了。

叶妹!

叶亥生把嘴凑到亦叶的耳边。

你今晚听到的所有事,包括诗会的内容和我说的话,一律不准对任何人提起!换句话说,你今晚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听见,明白了吗?

明白了!亥生哥!

亦叶带着顽皮的笑容,用立正的姿势响亮地回答。

叶亥生满意地点了点头。

亦叶蹑手蹑脚地走进屋,不用点灯就能走近自己的床 —— 因为天已经蒙蒙亮了。




(未完待续)


老钱:小说连载《松园旧事》的开场白

第一卷《三柳湖畔》 简介

第二部《竹篮之恋》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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