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鹰展翅 （上）- 《竹篮之恋》连载之十三

老钱

《松园旧事》第二部《竹篮之恋》连载之十三

十三 雄鹰展翅 （上）

国庆演出之后，上级传达了关于“拉练”的指示。整个文工团要全团出动，参加“拉练”。和别的单位的“拉练”不一样，文工团的“拉练”还得做到像红军当年长征那样。毛主席不是说了吗？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文工团的“拉练”也一样，得拉到哪里，就宣传到哪里。也就是说，要走到哪里就演到哪里。方小慧自然比平时累得多。要长途行军，要演出，要带着各种各样的服装、道具，还要管理着年龄上相差三十多岁的几百号人。不过，只要情绪好，方小慧从来不觉得累。他甚至有几分莫名的兴奋，因为他能多多少少地体验一下父辈们当年搭班子，闯江湖的滋味。“拉练”持续了整整八个星期，到十一月二十三日才返回竹篮镇。

回竹篮镇本来应该休息一周，但是团长却通知方小慧，江铁生和团里的编导，到政治部参加学习班，学习W市日报一个月前，也就是方小慧他们刚刚出发去拉练之后，登出的长篇通讯，《暴风雨中的雄鹰》。总后勤部向全军通报表扬了长篇通讯中记述的这位舍己救人的英雄，并要求W部队文工团立即赶排一出节目，配合对这位英雄人物的宣传，学习活动。按政治部首长的指示，文工团无论把《暴风雨中的雄鹰》排成什么剧，都必须由方小慧主演。方小慧一想到又要演歌剧就心烦。还好，这一次政治部首长同意排京剧。方小慧兴奋万分，立即带着团里的编导，专程回母校借了两位搞唱腔和武打设计的老师，雷厉风行地上9876厂去采访英雄李洁。

采访的过程中，方小慧对李洁产生了极高的敬意。这位英雄是一位极其真诚平易的人，没有任何娇柔做作的地方。在这个万人的大厂中，这位英雄有着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声望。他负了重伤之后只休息了四周就上班了。他原本就是厂革委会中三结合中的青年工人代表，是完全可以全脱产的工人干部。但他却在电工班中带徒弟，和新工人一起倒班。负伤回厂之后，他谢绝了所有单位讲用的邀请。

方小慧他们试图采访李洁，听听他的豪言壮语。李洁却直接了当地回绝了。

“您可千万别在台上演我！您要是演我……那可委屈了您那十八般武艺。我根本不是什么英雄，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党员，普普通通的工人而已。我压根儿就没想到要……舍己救人。我比他们先看到落下来的树和石头，我只想到别让那树和石头伤着人。我以为我自己伤不着，没想到地上的泥粘住了我的脚，没拔出来。要是知道会受这么重的伤，我……兴许谁也不会救。您要是遇上这事，也会和我一样。我再说一遍，您千万别演我！您要演我，没人愿去看，也可惜了您这身功夫和名气……”

李洁越是这么说，方小慧心中就越是感动，越是敬重和崇拜他。这才是实实在在，一点也不掺假的真英雄。革命的文艺不歌颂这样的人歌颂谁？

方小慧以全部身心投入到《暴风雨中的雄鹰》的排练中。戏校的老师和团里的编导都非常非常喜欢方小慧，珍惜他的功夫。唱腔和武打的设计，把方小慧全身的功夫，技巧都用了个尽。

方小慧的心情舒畅极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有好多好多年没有这样痛痛快快地演适合自己的戏了。戏排好了之后，在W部队下 辖的单位演了二十多场。团首长指示，还要作为元旦，春节的保留节目。这样，一直忙到十二月二十二号，方小慧才重新回到竹篮镇。

这一天是一个星期三，他一早就骑车上竹篮镇。亦叶在一段很长的时间内一直是星期二晚上上夜班，星期三白天休息。这样，他可以在小屋中陪亦叶呆一整天。

方小慧不知道的是，孟莎莎一直在观察他。他刚骑车出了团部，孟莎莎就跟着走了出来。方向当然也是竹篮镇……

……从被抬上厂医院的救护车，离开竹篮镇的那个瞬间起，李洁就开始体验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痛苦。那种痛苦还不仅仅是汽车颠簸引起的伤口的剧痛和俯卧的姿势引起的呼吸困难。而是他觉得自己，心灵和肉体，并没有全部被车带走。他的身躯被撕裂了，其中的一部分被留在那个小镇上，留在那家破破烂烂的小医院中了！

很快，李洁觉得伤口正在开始恶化，他开始头昏、心慌、恶心。等到将近一个小时之后，救护车驶进厂区的时候，他已经完完全全精疲力竭了。但是他却必须支撑着自己，和站在厂门口的各级领导和工人代表们握手。回厂后的第二天，第三天，他整天没有一分钟能休息。不是报社和广播电台记者来采访，就是总后勤部和W部队后勤部的首长们亲切接见，或者是子弟中学和子弟小学的革命师生们来慰问。

第三天的下午，李洁正在向厂领导汇报所安排的拉练总结表彰大会的内容时，突然口吐鲜血，昏倒在地。厂医院立即把他送到江夏医学院第二附属医院抢救。

厂革委会决定李洁的父亲和小叔，李勤生和李俭生，全脱产陪护。因为美美的母亲就在江夏附二院工作，美美也被抽调去陪护。任务是随时向厂领导汇报李洁的病情。李洁入院时发着高烧，人极度消瘦，咯血，两肺布满湿性啰音。拍片时发现大片阴影，白细胞升到两万，血压已无法测到。诊断是外伤后败血症并发大叶性肺炎，下诊断时同时就下了病危通知书。

美美眼泪汪汪地把母亲领到外科病房。

“妈！这是咱们厂的干部，是一个对我和叶妹最好、最好、最好的人！您得给医生们说说，可……，可不能让他……，死了！”

罗秀英到外科病房一看，内外两个科三结合小组的成员，管床的医生，护士都在紧急开会，十分重视李洁的病情。在这之前不久，附院的职工也都从报上读到了《暴风雨中的雄鹰》的通讯。 医学院和附属医院两级的工军宣队的指挥长亲自主持了会诊。会诊一开始，人们就发现，江夏医学院两所附属医院，内外两科，学术，医疗上稍微有一点造诣和经验的教授几乎全在百里之外的斗批改点上。工军宣队决定当天下午便派车到斗批改点上接四名教授回院。从W市到斗批改点上开车来回要六、七个小时。四名教授回院时已经深夜，工军宣队指挥长还是连夜举行了会诊。四位教授检查了李洁，认为在严重的大面积软组织挫伤伴有开放性伤口的同时，并发大叶性肺炎是十分危险的，患者随时可能出现多器官功能衰竭而死亡。由四位教授建议，工军宣队任命罗秀英为李洁的特护，并由罗秀英选两名护士作助手。

在制定治疗方案时，其中一名教授犹豫地提出，李洁目前已出现全身弥漫性血管内凝血，在抗感染和纠正水与电解质紊乱的同时是否应考虑应用扩张血管和抗凝血的药物。弥漫性血管内凝血是罗秀英从未听说过的症候群。但该教授在患者血压极低，几乎测不到的情况下主张用扩张血管的药却使罗秀英大吃一惊。血管一扩张，血压岂不是更低吗？不料另外三名教授竟一致赞成。提建议的教授大悦，他和另三名同事对视片刻，四人的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会心的神情。弥漫性血管内凝血是七十年代临床医学中的一个完全崭新的症候群。在所有的医学文献全部停刊的时代，那四位整天在田边地头劳其筋骨，不可能进行任何学术交流的教授竟都对这一名词丝毫也不陌生，那只能说明他们四人都在定期地，持续地收听美国之音的VOA的医学动态……

罗秀英虽不明白治疗方案，却得严格遵守护士执行医嘱的天职。

一进病房，罗秀英首先毫不留情地把李洁的所有亲人、领导、朋友、全部一个不剩地轰出了病室。李洁爷爷老泪纵横地央求，厂领导向她出示报上登的李洁的事迹，她看都不看一眼。美美帮着求情，罗秀英毫不客气地把女儿也轰了出去。已经是深夜了，病房的整个走廊上还水泄不通地挤满着9876厂的工人。罗秀英忍无可忍，只得请示了工军宣队，叫来了附属医院的基干民兵，把所有探视的人，除了美美和李洁的父亲外，全部轰走。美美只能每隔二十分钟趁母亲无暇顾及之时，溜进病房看一下李洁。

李洁一整夜发着高烧，不断地说着胡话。美美俯在李洁的嘴边听着，李洁实际上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亦叶！快！快……叫亦叶来！送我……回竹篮镇……。”

别人听不懂李洁的胡话，美美却完全明白。美美心里难过极了，不断地流着泪。几天之前，她亲眼看着，亦叶照顾着李洁，李洁还好好的。怎么一回厂就病危了呢？好容易盼到天亮，美美从病房给亦叶打了个电话。竹篮医院的规定，职工上班时是既不准打电话也不准接电话。但挂号室的潘爹爹是肖婆婆的好朋友，爱屋及乌，对亦叶也好。他专门跑到后面叫了好几声，直到肖婆婆说菜叶子回家了为止。两小时后，美美又匆匆忙忙地赶到松园。两个小时，亦叶无论走得多慢也该回家了。亦家却只有九十一岁的姥姥，连柳妈都不在。美美当然无法知道，亦伯梅回家休假又奉鲁志海之命住到南岸的陆军总医院去了。更不知道，亦叶一下班就去看父亲，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松园了。

美美唯一能做的就是慌慌张张地给亦叶留一张“鸡毛信”。

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叶妹！见此条后速到附二院第一病房。切切！

美美

十月十九日

美美回到病房，还好，那几位教授的治疗方案被证明是完全正确的。李洁的血压回升了，神志也恢复了，生命危险总算是过去了。接下来，李洁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多亏罗秀英严格地禁止任何人探视李洁。李洁的亲属不得进病室，外人则连病房都不让进。仅仅一周之后，李洁的特护就解除了。在这期间，罗秀英还为李洁拆了线。 伤口一期愈合，这在污染严重的撕裂性外伤中是极不容易的。

接替罗秀英护理李洁的是罗秀英的学生。文化大革命废除了各科护士长，全院的护士总长的制度。但罗秀英的权威还在。她的这个学生一点也不走样地照着罗秀英说的管着李洁，严格禁止任何人接近李洁。李洁的身体素质原本就极好，两个星期之后，李洁痊愈出院了。

按江夏附二院外科的医嘱，李洁应该回厂医院继续住院四周。李洁的父亲没有听从这一建议，他直接把小儿子接回家了。

李洁这次受伤，李勤生心里一直窝着一股无名火。

八月底厂里开会讨论新工人拉练的事，他头一个反对。刚进厂的这些新徒工，锻炼的最好地方就是厂里，也就是他们各自的工作岗位。厂革委会的领导启发他说，拉练是毛主席的指示，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要把新工人拉出去锻炼才能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李勤生却仍然无法明白。毛主席在北京领导革命，他老人家从何而知，一个棉纺厂的新工人怎么培养才能接班呢？李勤生问厂领导，要是给我分几个徒弟来，不让他们在厂里好好干活，却上外面走几千里地再回来，他们就能出师？厂领导笑了，但拉练的事却得照办无误，而且，李洁还得当六百人拉练队伍的总领队……

那天，李洁受伤的消息传到厂里，李勤生一夜没合眼。

妻子因公牺牲时，大儿子七岁，小儿子才六岁。他又当爹又当妈才算把这两个儿子抚养成人。要是真是厂里出了什么事故，无法避免，就像妻子当年那样碰上百年未遇的洪水，决了堤坝就是成千上万人的性命。或者像王杰、雷锋，也说得过去。而洁子却是为这莫名其妙的拉练，要真是死了，那才叫是死得冤屈、死得窝囊！

李洁回家后，李勤生对李洁说，伤好之后立即回电工班上班，不要再做和电工无关的事。平时李勤生是很少管李洁的。小儿子争气好强，也确实没有什么让他这个做父亲的说的。十二岁进厂时，没人知道李洁，只知道李勤生那个当了学徒的小儿子。十八岁之后，厂里的人却渐渐不知道李勤生了，只说是李洁的父亲。但是他这个当爹的一旦开口说点什么，李洁还是不敢不照着办的。在家休息了十来天，李洁十月十二号就老老实实地回电工班上班了。这之后，采访慰问李洁的人仍然络绎不绝，其中包括方小慧。李洁对自己的所谓事迹，特别是如何狠斗私字一闪念，然后奋不顾身，舍己救人之类，一概缄口不言。

十二月初，方小慧主演的《暴风雨中的雄鹰》在大礼堂为本厂工人，也面对社会公演了七，八场，场场爆满。但李、万两家人却一次也没去看。

在身体慢慢地恢复了之后，李洁越来越思念亦叶了。这种思念是那么强烈，使得他不是在困得睁不开眼时简直不敢上床。他开始后悔，当时不该许诺亦叶，在她不愿的时候保证不去看她。他发现自己完全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意志力量。

最后，李洁豁出去了，不再犹豫，他决定去看亦叶，不管她愿不愿意。

决定了，心静了，李洁开始在脑子中仔仔细细地回忆亦叶的那间小屋。亦叶怕灰，可以在水泥地上帮她涂一层油漆。亦叶爱看书，可以帮她做一张能折叠的，不占很多地方的书桌，省得她整天坐在小板凳上趴在大板凳上看书。此外，她的那间小屋实际上还有许许多多的，可以利用的空间，比如，那张上下铺的木床完全没有必要放在屋子的正中间……

十一月底到十二月初，李洁让小叔和哥哥帮忙，把他想为亦叶做的几样东西都做齐了，便给亦叶写了一封短信。

亦叶，

你那小屋乱糟糟、也空荡荡的。反正是你一个人住，干嘛不搞舒服一点？我想帮你整一下。十二月二十三号是厂休，我从厂里叫车把我帮你做的东西运去。要是上班，你就忙你的，不用管。如果是下夜班，病休什么的，你就不要走。等着我！

李洁
十二月十五日

十二月二十三日是个星期三，李净并不休息，而是上中班。为了给弟弟帮忙，他请了两个钟头假，下午四点必须到厂。这样李洁一清早就叫了厂里的一辆小卡车，带着哥哥、小叔、小琴姐和美美一起，出发了。

李洁到的时候才七点四十五分，肖婆婆一下就认出了这一家人。

“啊！你是那个英雄师傅，准是来看我们菜叶子的吧！”

“您……还是管我叫洁子吧，肖婆婆！”

“洁子，你来得可不巧，菜叶子刚走。她还专门请了两个钟头假。本来她八点才交班！”

啊！李洁呆呆地站着，有一会儿没出声。那就是说，亦叶是存着心不想见我！但是只过了一会儿，李洁又振作起来。

“没关系，肖婆婆！菜叶子既是走了就算了，我来是想帮她整一下她的小屋。我帮她做了几件小家具，她回来了，您告诉她一声就行了。”

肖婆婆把后门打开，让司机把车开进后院。别的人没吱声，只有美美心里有些沮丧，也有些生亦叶的气。她一直以为亦叶会来找她一趟。她在李洁病危的时候曾在松园给亦叶留过一封鸡毛信。但两个月过去了，亦叶一次也没找过她，也没去过李家。难道是亦叶姥姥把信给弄丢了？

李洁习惯指挥人，他让美美和小琴姐都不要愣着，赶快把亦叶床上的东西先搬到肖婆婆床上去。亦叶的东西简单极了，几分钟就搬完了。李洁，李净 和小叔很快就在地上涂了一层漆。虽然是快干漆，还是得等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没什么事要做，李洁、李净、美美、小琴、小叔和司机就在肖婆婆边上聊天。院子里挺冷的，肖婆婆就让他们进厨房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方小慧推着自行车从后门进来了。

后院的大铁门整个的开着，一辆小卡车停在院子里。方小慧一上楼，看到亦叶的床竖在门口，吃了一惊。是叶妹出了什么事吗？推开亦叶的小屋，地上涂满了油漆。怎么回事，叶妹搬走了吗？

方小慧满腹狐疑地走进厨房，肖婆婆正忙着在案板上切菜。

“啊！是菜叶子她表哥来了呀！这真是巧啊！这是菜叶子的几个朋友，正帮她整她的屋子呢！”

李净认出了方小慧，走上前伸出手。

“方小慧！你好！”

“啊！李净！是你！”

美美走上前。

“小慧哥！”

“啊！美美！你也在这儿。叶妹呢？”

“肖婆婆说她一早就走了。我们来，也没碰上她。”

李净把小琴，李洁带到方小慧面前。

“洁子，小琴，这是方小慧，我的球友，也认识亦叶。这是我弟，李洁；这是我的女朋友，万小琴。”

方小慧客客气气地和李洁和万小琴握了握手。

李洁看到美美上前和方小慧打招呼时略显尴尬的神情。在平时，美美是个乖巧，且举止大方，自然的孩子。李洁猜到这个小慧哥是谁！今天来这一趟还真值，竟然有缘见到亦叶的这位，被她爱得欲罢不能，却竟然不爱她的男朋友！李洁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方小慧，这才发现，方小慧竟然就是几个星期前曾采访过他的那位演员。

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方小慧一下，李洁明白了，为什么那么聪明的亦叶会忘不了这位小慧哥。方小慧长得实在是很完美。要想让妙龄怀春的女孩子见到这样的英俊少年不怦然心动，实在是有些强人之难。

也几乎就在那同时，李洁的心情变得有几分轻松甚至愉快了。这位小慧哥也是来找亦叶的，那说明他也并不知道亦叶今天不在。换句话说，亦叶今天并没有和她美丽的小慧哥在一起！而这两点足以证明，亦叶并没有欺骗自己，这位小慧哥和自己完全一样，根本不是亦叶的男朋友！

在李洁打量方小慧的时候，方小慧也在注视着李洁。

几个星期之前，采访李洁的时候，方小慧就有过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他终于把这一切对上了号。李洁就是那个曾站在三柳湖畔和叶妹谈心，以后又在工厂食堂里和叶妹一起坐着吃晚饭，他曾误以为是叶妹师傅的那个男人！

一年半以前，他曾一度以为完完全全是天方夜谭的故事，现在竟有几分像是真的了！一时间，方小慧觉得像没防着被人打了一闷棍一样，头昏眼花起来……

李净到底是在家当哥哥的。他走到李洁和方小慧中间，努力地使气氛和缓起来。

“……你知道，方小慧，我们是来感谢亦叶的。她对工作认真、负责，我弟弟负伤那天，多亏她救护……”

然而，这样的气氛却是不容易缓和起来的。方小慧看着李洁，仍然一言不发，最初的那点儿客套性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认识亦叶……很久了吧！”

李洁不顾哥哥和小琴姐劝阻的眼神，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问起了方小慧。

“是的，很久了！”

方小慧闭了一下眼。眼前浮现出童年时代，亦叶那张白白、胖胖、常年泛着红晕、欢快而可爱的苹果脸。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不到三岁……”

“啊！真遗憾！”

李洁想说的是，一个从三岁起就认识亦叶，而又得到了她全身心热爱的男人，竟然会不可思议地不爱她，真是遗憾！但话到唇边却只吐出了最后的那一部分。

“……这事，有什么值得遗憾的？”

方小慧诧异地看着李洁。

“啊！真对不起，我……想说的是，真幸运！”

李洁抱歉地笑了。他却是真心地在为自己感慨。对他而言，这事简直太幸运了。有人完全可以得到亦叶，却放弃了她，从而为他的生活……留下了一线破晓的曙光！

“洁子！”李净害怕这样下去会搞得大家都不愉快，赶紧招呼李洁。“咱们上去看看，应该干了。”

李净、李洁、司机和小叔都上楼了。万小琴和美美也打算走，方小慧拦住了美美。

“美美！叶妹……，知道你们今天来吗？”

“小慧哥！”

美美犹豫着看着方小慧。方小慧的目光真挚、坦诚，她决定不说假话。

“照我想，叶妹应该知道我们来。李师傅早就告诉过叶妹，说我们今天来。不知为什么她没等我们就回家了……”

听了美美的话，方小慧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情轻松了一些。

（未完待续）

老钱：小说连载《松园旧事》的开场白

第一卷《三柳湖畔》 简介

第二部《竹篮之恋》简介

上一节：

竹篮之恋 （下）- 《竹篮之恋》连载之十二

下一节：

雄鹰展翅 （下）- 《竹篮之恋》连载之十三

老钱:《松园旧事》- 中国二十世纪的《清明上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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