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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连载之二十六 永失父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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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1 09:47:2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老钱 于 2023-11-22 18:19 编辑

《松园旧事》第四部《逝者如斯》连载之二十六


二十六 永失父爱(下)



啊,父亲!亲爱的父亲,竟能这样坦然地面对死亡!还有什么必要,徒劳地向他隐瞒病情呢?亦叶完全、彻底地绝望了,趴在父亲的信上失声痛哭起来……

这之后发生的事,便是亦叶只要活在人世间便永远、永远无法忘却,也永远、永远不敢回想的……

十一月底,亦叶订好了回国的飞机票。没想到公司却出了事。贾老板在台湾销售盗版的Microsoft,卖了十多年,一点儿事都没有。台湾的警方慢慢地也不管了。到德国的这一年半,贾老板很快发现正版的Microsoft 价格昂贵,几乎无钱可赚,便又忍不住开始卖盗版。不料德国却是一个高度法制的国度。贾老板小心翼翼地只卖了三个月,还是被德国警方破获了。整个公司的库被封。贾老板一听说要罚五十万马克,还只是判决前的预罚,带着一家老小仓皇逃回台湾。幸好B州的经济部、商会、经济促进会和亚太贸易中心千方百计地保护能到德国来投资的商人们的利益。亦叶跟着柯赫女士介绍的律师前前后后出了十多趟庭,才算把案子的被告换成台湾某家早因多次盗版PC软件而被官方取缔的公司。一直到十二月十八日贾老板一行才在亦叶的再三催促之下重返德国。

亦叶归心似箭,十二月十九日离开B州;十二月二十日到达首都B市;十二月二十一日回到家乡。亦叶无法更快了!然而,一切还是晚了!

车站上,除了母亲,所有的亲人都到了。

“……姐!我爸……他怎么样?哥!你们……怎么不说话?”

亦叶惊恐地问着,回答她的,却是一片令她心灵颤溧的寂静。

“啊!”亦叶不需要回答了!她已经看到姐姐左臂上那刺目的黑袖章了!“啊!爸爸!爸爸!爸爸……不在了!爸爸!爸爸!”亦叶失声地大叫着……

家中的客厅变成了父亲的灵堂。父亲的一张放大了的照片被镶上黑框,放在正中央。亦叶跪在灵堂父亲照片之下,用泪眼端详着照片中亲爱的父亲。母亲本来只让亦叶给父亲鞠一个躬,亦叶却坚持要跪下给父亲磕一个头。新元和美盼劝阻亦叶,亦叶却谁的话也不听,一个人跪在地上,呆呆地看着父亲。

……父亲长得很美,却是一个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人,对自己外在的美没什么兴趣,当然也就不喜欢照相。灵堂上的这张照片还是亦叶强行拉着父亲去照的,还不是什么正经的照相馆,是医学院给学生照登记照的摄影室。父亲一九七零年被调“三线”;一九七三年退休回家乡;而工作证上贴的却是一九六六年照的一张照片。那时,父亲每次从三线回松园休息,亦叶总要翻父亲的东西,却最不喜欢看父亲工作证上那张照片。父亲一向是个自信且心胸豁达、神情舒展自如的人。照片上的父亲却显得一反常态的无奈且心不在焉……

一九八五年亦叶回国探亲,正逢三线的原单位要给父亲更换退休证。父亲刚把一九六六年的那张旧照片贴上去,就被亦叶一把揭了下来。亦叶不由分说地脱去父亲身上的旧衣服,换上十多年前齐如松和成立俭头一次回国时父亲穿过那套“行头”,那是亦叶在衣柜中唯一能找出的“新衣服”,拉上父亲的手出了门。回松园,亦叶不准父亲脱衣服,强迫父亲在书桌边正襟危坐,做出聚精会神的样子,用自己的小傻瓜照相机给父亲照了一张读书照。父亲读了一辈子书,作古正经地呆在书桌边照读书照,却是生平第一次。那正是赤日炎炎的三伏。亦伯梅被小女儿套上中山装,折腾得满头汗水,却不敢不从。叶慰余对小女儿的“杰作”十分满意,放大了一张,立在教研组的书桌上。照片上的亦伯梅显得年轻极了。学生们开玩笑说,要不是亦教授身着中山装,简直以为是“解放前”!

而亦叶却清楚地记得,那之前的一周,父亲刚刚度过了老人们十分忌讳的七十三周岁……

亦叶恍恍惚惚地跪在父亲的遗像前,觉得自己的灵魂、肉体,都附着父亲之上随风逝去了。但身边却不停地有人走来走去。重要的人物虽然已在收到治丧委员会的讣告的当天和第二天来吊唁过了,但还有许许多多不重要的人,还在不断地向松园涌来。他们中间有专程从远道而来的学生、昔日的下级医生、X县的乡亲、病人……。那些照治丧委员会看并不属亦伯梅“生前友好”的人们,在灵堂前拉起了绳子。一眨眼功夫,绳子上就挂满了五彩缤纷的挽幛。挽幛中有绫罗绸缎;有床单被面;甚至还有毛毯……。亦伯梅三十年前的一位病人带来一幅硕大的横幅,展开来挂在灵堂的正前方。横幅上写着四个大字:一代医魂!

吊唁的人在亦叶的身边走来走去,亦叶浑然不觉。没防着自己整个身子突然间被姐姐美盼抱了起来。

“……姐!别动我!”

“听姐的话,叶妹!再不起来,你一会儿想站也站不起来。洗一把脸,姐带你去太平间,给我爸……换换衣服……”

太平间还在亦叶熟悉的老地方。亦叶从小就没害怕过尸体。但想到现在要看的人……竟是自己最最亲爱的父亲,亦叶的心还是忍不住地颤溧……

姐姐告诉亦叶,父亲是突发大出血去世的,要不然,怎么也能等到亦叶回来见上一面。十二月上旬,亦伯梅的上腹部已经能触及肿块。很明显,那是癌细胞转移了。那之后,便开始了疼痛。亦伯梅本是一个对疼痛有着惊人忍耐力的男子汉大丈夫。但叶慰余却从一开始就想好了,既是无法采取任何有效的治疗措施,就一定要想法把丈夫的痛苦减轻到最小范围。这样,管床的医生在叶慰余和亦新元的同意之下,从疼痛出现的当天就开始给亦伯梅用镇痛剂,使得亦伯梅在人世间最后的那段日子得以相对平静地度过……

不幸的是,镇痛剂却有一个致命的副作用,那就是引起粘膜的干燥。被癌细胞侵蚀的溃疡面血管壁已十分脆弱,再一干燥,当然容易诱发大出血……

姐姐告诉亦叶,父亲的大出血发生在十二月十六日的下午。父亲的床边放满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国医院中能用得上的最先进的医疗器械。父亲抢救过来之后,神志只恢复了四个小时。那之后重新陷入昏迷便再也没有苏醒。在神志恢复的那不到四个小时中,父亲嘴中一直喃喃地念叨着叶妹,叶妹……。父亲断断续续地说起亦叶的博士论文,装潢美丽,扉页上写着献给父母……

后来,只要能听见病室的门响,父亲便努力地抬起头,睁大眼,辨认着来者是不是小女儿……

“啊,爸!我……,我真是……罪该万死啊!”亦叶把父亲冰冷、僵硬的头包起来,紧贴在自己脸上。“爸!我要是早点儿回来陪着您,您不会走这么快!看着我,您……一定舍不得离开这人世间!……我那时干吗不把论文寄给您看看呀?我干吗要心疼那邮费呀?……您的眼没合上,那是因为您没见着我,您……不放心啊!爸!……我,真是该死呀!您……,您……打我几下吧!”

亦叶使劲地抬着父亲僵硬的手掌,被美盼和太平间值班的人挡住。亦叶掏出几年前她回国送给父亲的不锈钢小剪刀,绞下了父亲的一缕头发。当年在竹篮镇当小护士,父亲每次从三线回来,亦叶总要向父亲问这问那。父亲曾告诉过亦叶,人身上的东西,唯一不腐烂的是头发。头发是一种特殊的,角质化了的蛋白,在适当的温度、湿度下,可以保存数百年。

如今,只有父亲的头发,能永远伴随着亦叶了……

人死了,对世间还存在着的一切便都无法感知了。难过、悲伤,只不过是活着的人还拥有的一点东西而已。有的人,心中的哀思可以通过一定的形式寄托。但另一些人却不行,比如亦叶吧,父亲离去在她的精神世界中留下的那块空白,她根本无法用任何东西去填充!未来的生命岁月,只能在那块巨大的空白伴随下度过了。对追悼会,亦叶没有任何兴趣,但却无法不去。追悼会定在十二月二十五日,在西方,那本是基督诞生的伟大日子。治丧委员会估计参会的人数在一百五十到一百八十人之间,便租用了殡仪馆中能容纳二百五十人的中厅。不料追悼会还没开始,中厅已挤得人山人海,只得临时搬到大厅。搬到大厅之后却又显得有几分空旷。亦叶一个人在后面默默地陪着父亲,没和任何人交谈。悼词是谁写、谁念的,说了些什么,亦叶一无所知。遗体告别仪式后,亦叶和姐姐把父亲推到火化炉前。亦叶最后一次亲了亲父亲,在父亲的脸上盖上了四条她精心选择的,印着小动物的、美丽的花手绢……

大厅里放满了花圈。哥哥、姐姐们搀扶着母亲站在门边,接受各级领导和各路亲友们的亲切问候。亦叶不在亲人的行列里,她一个人在那些美丽的花圈中漫游。

花圈中有许许多多似曾相识的名字,能勾起亦叶无限的思绪。比如江夏附二院皮肤科送的那个华丽的大花圈边上分明放着一个朴素的小花圈,上面写着朱腊梅和刘大江的名字。再往前,亦叶看到美美时装有限公司敬献的一个制作极为精美的花圈。慢慢地,走到了窗子边,在一个不显眼的地方,亦叶站住了。这里是三号楼老邻居们给父亲送行的地方。有白姨和左叔给父亲献的素雅的花圈,还有花圈上写着方玉慧携小芬、承慧敬献的字样。最边上的一个,侧放着,被别的花圈挡住了一半。亦叶把花圈放正才看清飘带上那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亦伯千古,小慧泣挽。亦叶蹲下来,细细地看着那个花圈,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小慧那两个字。然而,那字迹却是完全陌生的。那几个字不是小慧哥写的。小慧哥……早就算是名人了!人一出名就离着自己的根远了。松园的长辈中有人去世,能想起送一个花圈,就很不错。自己亲笔写,那是不可能的,那不是等于是名人题词了吗?不过,细细地看了一下方家的这两个花圈,亦叶还是觉得缺少了点儿什么。可不是吗?缺少的……竟是两个曾经无比重要的女人!方叔带着方小芬和方承慧献的花圈上没有吴向芬;而小慧哥献的那另一只花圈上,也没有写莎莎!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吴向芬那人一向不懂事,是个无知无识无教养的女人。她不给父亲送行,丝毫无损于父亲一世清名!可是莎莎,单纯得像在山泉水般的莎莎……什么时候竟也变得这样无情无义了呢?父亲生前对莎莎的那片心,天地日月星辰作证,真是胜过对自己的亲身儿女;且不说莎莎还是母亲的学生!连她自己的父亲千里迢迢都送了花圈!想起七年前回国探亲时给莎莎留下的那份真诚的祝福,亦叶的泪水忍不住涌出来。这个芸芸众生苟活着的世界,真是出家人所咒的“尘世”!一点不假,真是个浑浊不堪的尘世!用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去形容都不够、远远不够!

亦叶闭上眼,用手绢拭去泪水。睁开眼,亦叶看到,哥哥新元和一名军人向她走来。那军人是个不小的官,戴着少将的军衔。

“……叶妹,你跑到哪儿去了?这是莎莎的大哥!”

“亦叶,你好!”莎莎的大哥向亦叶伸出手。

啊?莎莎的大哥!亦叶一边机械地伸出手,一边在这位少将的脸上寻找莎莎的痕迹。没错,这人……是莎莎的大哥!九年前在S市警司招待所,亦叶见过。看着、看着,亦叶的嘴,终于不听大脑的使唤了。

“……莎莎今天……为什么不来?……今天是我爸的追悼会,她不知道吗?”

莎莎的大哥,手颤抖了一下,随即更紧地握住亦叶的手。

“亦叶……”

“……你回去告诉莎莎,就说是亦叶说的,她不应该这样!我爸活着的时候,对莎莎……比对我哥、我姐都好……”

泪水涌出来,亦叶低下头,把手从莎莎大哥的手中抽出来。

“叶妹,”新元轻轻地碰了亦叶一下。“……一直没告诉你,莎莎……不在了……”

“不在了?出国了?还是上月亮上去了?”

亦叶不愿看哥哥,更不愿看莎莎的大哥。

莎莎的大哥上前,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亦叶的肩。

“亦叶,……莎莎……去世了!……莎莎去世……快两年了!……莎莎一直感谢你父亲,你母亲和你对她的帮助。我们全家也一样!我们不会忘记……”

“啊?您……说什么?”

亦叶惊异地睁大眼,看着莎莎的大哥,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莎莎?莎莎!您说莎莎……怎么了?”
(未完待续)

.第一卷《三柳湖畔》 简介   (12/5/18,917)
.第二《竹篮之恋》简介(12/5/18,801)
.第三卷《此情绵绵》简介    (12/5/18,2517)

.老钱:《松园旧事》- 中国二十世纪的《清明上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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