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青春无悔－小学同学篇

胖胖168

我原来一直踌躇满志地准备写爱情篇，可是小时候的人和事总是不请自来，我想我是上了年纪，已过不惑之年，又身在他乡为异客，近在咫尺的事情不记得，倒是越遥远的事情越是历历在目, 记忆犹新。我于是只好改变初衷，来写小学同学篇。

我生于闰年闰月的月末，属猴，差一点儿只能四年过一次生日。 我家对门邻居的儿子晚我五天呱呱落地，从记事起我一直叫他的小名威威。 在襁褓中，威威，文文，和我三个小胖子长得一模一样，大人们经常以为我们的父母错拿了别人家的孩子。 因为是门对门的邻居，我和威威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地一起长大。 在我不懂事的时候，他母亲开玩笑要让我做她的儿媳妇，总是话中有话地当着我母亲的面，问我长大了给不给她洗脚。我天生胆小害羞，性格懦弱，所以总是笑而不答。我懂事后，父亲把这一门玩笑中的婚事学给我听，并说母亲背后义正词严地下结论：我家女儿，不嫁！ 除去这些细枝末节，我和威威一直情同手足，亲密如姊弟地长大。 我们是小学和初中的同班同学，在初二时曾是短暂的同桌，他总是亲密地叫我大脑袋，掏我的衣服兜找好吃的。

五岁的时候，我和威威在我家玩，大人们提起上小学的事儿。 我一向多愁善感，发愁地说，我不愿意长大，长大了不会写字怎么办？令我父母刮目相看的是，我上学后不但会写字，写得还是标准的仿宋体，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就写全校的黑板报。 我仍记得父亲开完小学一年级的家长会，回来告诉我，他站在我写的黑板报前，感慨万千，佩服得五体投地。 上二年级学分数的时候，每回做作业，我都锲而不舍地用尺子认认真真地划分子分母中间的那一扛，我的数学作业因此工工整整，经常被拿到别的班级做展示。威威的父亲眼见我的成绩，就在一个星期天叫我到他家和威威一起写作业温习功课， 而这个安排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威威的父亲那时已是父母单位外协办的头头脑脑，但他家仍和我另一小学同学的一家四口，合住一个两室的房子，共用厨房和厕所。邻里之间多有不和，又都呕气不搬，于是凭威威父亲的职位，公司又给威威家在我们楼的前面一栋楼里，分了一个单间，厨房和厕所都在这个单间之外，要单独上琐。他父亲安排好我和威威在这个单间里学习，就放心地回我们栋的房子里去了。我和威威都是坐不住的主儿，加上我父母从来不闻不问我学习上的事儿，我们俩便天翻地覆地倒腾起来。我不记得是谁先起的头，反正是他在我工工整整的数学作业本上，用钢笔毫不留情地满篇涂鸦，我则拿起他的什么本子，在每一个1，2，3上，都夸张地画一个张牙舞爪的圈，或圆或方，形状各异。我们正兴高彩烈地恶搞对方的作品，他父亲回来检查，看见威威本子上一个个夸张的怪圈儿，怒从心中起。他抽出皮带，叫嚣着，我让你好好学习，你给我干这个！话音未落，皮带已从空中狠狠落下。

只记得在威威怨恨而惊恐的眼神中，我拿起面目全非的作业本，逃出他家。 第二天，数学老师照常在全班面前展示我的数学作业，从第一页翻起，连翻几篇，都是涂鸦，满腹狐疑之中，仍坚持不懈地翻到最后一页。 这之间，但见威威从教室的前几排回头看我，掩面偷笑。

我因有愧于威威父亲的重托，便再也没有机会同威威一起学习了。很多年以后的一个晚上，我在楼道里看书， 威威和他父亲一后一前地上楼，显然是他父亲看管着他，在那个单间里学习完毕，回来睡觉。威威在他父亲进了家门后，又悄无声息地返回楼道，拿出一张纸，把他手里拎着的半带奶粉倒给我一大半，并沉默地用手示意我把奶粉仰脖倒进口中，干嚼咽下。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奶粉可以干吃，而不是要拿开水冲着喝。

上高中后的一个深夜，我睡的正香，母亲叫醒我，说威威的父亲叫我去照相。一进他家，一股淡淡的芳香沁人心脾，原来，他家的昙花开了，朵朵争奇斗艳。他父亲告诉我，昙花的寿命非常短，只开那么短暂的几个小时，所以只好把我叫醒。我哥哥闻声不请自来，也照了一张相。一个月后，威威的父亲把从美国西雅图冲洗回来的照片给我，留住了这一短暂的美妙瞬间。我后来看照片才记起，那天晚上不闻不见威威的踪迹。他后来又考了一年高中，然后当了兵。他示意我干吃奶粉的那个晚上，算是他在我记忆里的最后一个剪影。

小学的五年我是在父母单位的子弟小学上的，四区和七区的学龄儿童都按栋分在不同的班级里。我，大强子，大队长等同学分在二班，凤凤，小霞等分在另外的三个班里。王震东，小惠是有名的跳级生。王震东好象跳到一班，小惠跳到我们二班。放学后，我们女孩子跳皮筋，打沙包，耍嘎拉喀。夜晚，我们就近几栋居民楼里的大孩小孩联合行动玩捉迷藏，以垃圾箱的左右为最佳隐蔽场所，栋口做临时疏散地，然后分头行动，声东击西。暑假时每天在楼下的马路上铺几张破旧的草席，几个人一伙儿玩对主儿。有时用好几副扑克牌，一只手根本就抓不过来。暑假的中午，我们结伴而行，疾步如飞地走十几分钟去十五区的单位游泳池游泳。下雨的时候，一帮闹闹哄哄的小孩儿就挤在楼道里接着玩儿，我们也经常一帮小孩子在楼道里写作业。

在这疯狂玩耍的岁月里，威威从来不是我们中的一员。他总是孤独地在他父亲的陪同下，结伴而行，不是去学习，就是回来睡觉。这一前一后默不作声的父与子，是我记忆里永远的一幕。寒暑假里，威威父母上班后的下午，他和他哥哥时常各举一只板凳，丁了咣啷地从家里杀出来，他们俩从二楼窜到三楼，又从三楼狂奔而下，鬼哭狼嚎。偶尔，哥俩儿也偷炸馒头，因为那时粮食稀少，实在是吃不饱。我眼见这哥俩儿手一哆嗦，那半瓶子凭票供应的珍稀菜油就下了锅。倒出来的油超出预想，他俩儿又彼此埋怨，害怕挨父亲的一顿臭揍。馒头炸出来后，片片焦黄诱人，这哥俩儿在馒头上撒一点儿盐，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我的大部分课余时间都是在这狭窄的楼道里度过的，或学习或疯玩，在不经意中观察体验生活，又不可避免地成为这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

直到长大，我始终对在楼道里学习情有独衷，反倒是在家里安安静静的书桌上什么也学不进去。我母亲有洁癖，总是要求家里一尘不染。有时大队长来我家，母亲每回都不忘大声叮嘱，别把头发掉到地上。我至今仍没有能力控制头发的自然生长和剥落，当时也就只好走街穿巷，满世界乱转悠。那时正处抓革命促生产的火红革命浪潮，家家热火朝天，一派繁荣景象。我的一位阿姨家到处都是从未叠过的衣服，脏的，净的，热闹非凡。我在别人家里耳濡目染之后，好的基因一点儿也没有继承下来，倒是习惯了混乱而嘈杂的成长环境。

我原本大有希望长成一介淑女，可以故作温柔可人之状，轻言细语，翘首弄姿，但却阴差阳错地背道而驰。在这乱哄哄的儿时生活里，我广交朋友，呼风唤雨，喜笑怒骂，早已把羞怯二字从我的性格特点里一笔勾销，用雄辩的事实证明，环境造就性格。 多年以后，我在北京的同事朋友总是不无感慨地形容我：唉，胖胖，看你的模样，还行，象个女孩儿，但说话不行，太冲。我常以爷自居，张口闭口此地不养爷，自有养爷处，疾步如飞，所到之处，欢声笑语，如闪电，如雷霆。也得罪不少苟且攀援之徒，但是朋友更多，走遍天下都不怕。

当年，我们班的小男生一定是被我搞糊涂了，又天生没有绅士风度，对我不敢怒也不敢言，就利用电影《智取威虎山》里的人物，给我起了个响铛铛的外号，孙大马棒。

这外号起给一个女孩子实在不雅，我不服气，只好自欺欺人地想，看来孙悟空的确是我们老孙家的，不然的话，为何我也手持大棒？在以后的岁月里，有这外号的庇护，我越发张狂。对面有不服的小男生，我老孙手持金箍棒，大喝一声：小子，接招！

在众多的小学同学里，我们班的女孩子多半文文静静，如大队长。小燕子是特例，总是风风火火，顾盼生辉。大队长一直是运动健将，身手不凡，运动会上的任何项目都拿第一。她小的时候沉着冷静，眼睛又黑又亮，曾是三道杠或四道杠，叱咤风云。凤凤是四班的，貌美，有闭月羞花之容，尤其在高中。四班长则端庄大方，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她在全班同学面前说起话来，仪态万方，沉着老练。小霞是我初中时的好友，明眸善睐，服饰讲究。

和我在一起最玩得来的小学同班同学有永红，秀秀，和阿兴。秀秀后来嫁给我的大学同班同学，在深圳工作，我至今仍喊她的小名。阿兴在美国纽约，我2001年曾去纽约看过她。我和永红儿时每天形影不离。她大我一个月，我不服，就要求用考试成绩来排年龄，为的是比她大。永红天资聪颖，多难的应用题都难不倒她。但是她生性怕麻烦，好吃懒做，一肚子的夜明珠就是不肯发光。不过懒人有懒福，她嫁的先生学识人品不俗，对她更是百依百顺，呵护备至。小学五年级时，我一时高兴，操起剪刀给她剪头，剪完后让她如法炮制，也给我剪。可永红是熊蛋包，不敢剪，我就手持剪刀满屋子追她，直到她投降。她的手艺我可实在是不敢恭维，把我的脑袋剪成鸡窝头，她又只好挨我的一顿臭骂。这三个小时候一起玩大的儿时伙伴，貌不起眼，长大后却都亭亭玉立，面容娇好，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当然，这很可能是因为我们成天玩在一起，长相上的优点缺点，根本就无法分辨了。

小学同学里我对男孩子的印象很深，因为这帮家伙们时刻不停地折腾，随时准备上房揭瓦。小学时我就刚直不阿，好打抱不平。我的一位阿姨的儿子海波是另一个班的男生，但他调皮捣蛋，无恶不做。我们住地震棚时他带着一帮狐朋狗友试图欺负小我五岁的妹妹。我抡起拳头照着他的鼻子就是一击，打得他鲜血直流，抱头鼠窜，好在没出事。长大后，我们成为很好的朋友。我在北航上学时，他曾和于锋，李革来北京玩，住在我们班的男生宿舍里。我上大学时放寒暑假回家，他经常从班上溜出来，到我家来聊天，主要是我家总有一帮有趣的同学在天南海北地神侃。他后来到北京出差每次都来看我，有一次来，告诉我凤凤正在北京的招待所，马上要去美国的西雅图，我和他，又一起去看凤凤。

我们同班的男生里，秦筑最含蓄，成竹在胸，不苟言轻谈我们班任何人的缺点。秦筑的眼睛大而深，象一汪湖水，碧波荡漾。大强子是小学究，迈方步，说之乎者也，谁都不吝。王万里是小大人，规矩条理，性情温和。我们班首屈一指的淘气鬼非小木偶莫属。每天，这小子都满头大汗地在教室的水泥地上匍匐前进，象电影里的解放军战士一样左顾右盼地观察敌情，那机灵通透的眼神颇有电影《闪闪的红星》里潘东子的神采。由于小木偶的忘我付出，我们班的水泥地基本上不用拖，因为他的衣裤就是最好的拖把。 他早上穿来的干干净净的衣裤在放学回家前永远是沾满泥土，而且是浑身上下象刚从泥堆里钻出来一样。我可以想见他母亲的辛苦，那夜夜堆积如山的脏衣服和这个永远不知道疲倦的调皮鬼。我要是小木偶，长大后一定会天天为母亲洗衣服，来回报她当初养育儿女的艰辛与疲惫。

有一阵子老师把整个班级组成不同的课后学习小组，把就近的学生编排在一个组里。张宏愚原来不属于我们小组，但是他太捣蛋，没人管得了，老师只好把他调到我们组。他是照旧地无组织无纪律，每天咧着嘴傻乐，大大咧咧，永远无忧无虑。 一日他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他和他的两个哥哥同住一屋，晚上睡觉时不服他二哥，被二哥从床上揪下来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他说的惊心动魄，我听的胆战心惊。 我也有个哥哥，但他从来不舍得动我一个指头，多半是我对他动武。 张宏愚描述的故事带我走进一个不同的成长环境，也因此很庆幸我的哥哥对我平和而温存，当然这只是对我，他在外面也曾是打架大王。

张宏愚在我们的担心中茁壮成长，居然也不少胳膊不少腿地考进大学。 大学毕业后，他曾在北京的父母单位的招待所住过一阵子。我那时已在北京上班，公司分的宿舍不去住，却在招待所住了近一年，陪伴我的小学同学永红。永红那时常驻招待所，是里面的出纳。 而我实际上是从大四的最后一个学期就基本上夜不归宿了，和永红在招待所重温小时候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我们三个小学同学一起去唱过一次卡拉OK，张宏愚还陪我去北京机场接过一次人。几年之后他又来过北京一次，请高中同学吃饭，再之后，就一直杳无音信。

我们这一帮小学同学于一九八零年毕业，升入初中。小学的毕业预示着美好生活的结束，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们不得不收藏起一份未泯的童心，在”读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的狂热中，迈向茫茫书海。“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的歌声，就成为我们这一代人的千古童话。(2008.7.10)   

（从左到右）于锋，胖胖，海波，李革登上了长城

憨妇888

童年故事有时代的影子，再早20年，则是另有不同的故事。

玉山峰

看來胖胖能文善武,看照片中男孩還包著傷呢,哈哈!

weiqi

再晚20年，变成90后。
但现在的90后绝对没有胖胖这样的对外观察力，这是成为作家的必要条件。

胖胖168

又变头像了？俺快追不上了。这个是谁？梅超风？

BlueSky

是梅超风的“贼汉子”陈玄风，呵呵呵。

weiqi

到百度一查，这个“陈玄风”练错了功法，九阴真经根本是错误的。
看来，俺得另寻宝典。

BlueSky

引用第6楼weiqi于2011-07-21 12:06发表的  :
到百度一查，这个“陈玄风”练错了功法，九阴真经根本是错误的。
看来，俺得另寻宝典。

《葵花宝典》肯定也不行，呵呵。

weiqi

好像是当年三个男生为胖胖干了一仗？
胖胖说：一起照个像了结吧，以后俺要到美国去，大家都别想了。

胖胖168

引用第2楼玉山峰于2011-07-21 08:51发表的 :
看來胖胖能文善武,看照片中男孩還包著傷呢,哈哈!

包伤口的男孩是我初中和高中同学，他临去北京前不知怎么摔倒，好像还挺严重，我看到后，当天晚上带他到我儿时伙伴正在工作的内科病房，做了包扎。他们仨决定到北京和大连玩一圈，但是同我在北航读书的大班长不要好，我和大班长是初中和高中的同学，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主儿，所以他们和我同去北京，我把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要好的同学都找来当差陪他们玩，可惜长城太远了，没人愿意奉陪，只剩下我奉陪到底，居然还留了一张照片。

我们一起长大，根本没有任何感觉，所以绝对不会有任何误会，现在回家见到他们，还是称兄道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