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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我所经历的新中国(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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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

初来乍到,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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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1 21:40: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是一部自传体的纪实性作品,通过作者一生命运的升降沉浮丶贫富荣衰,展示了共和国一幅凝重的历史画卷,而这些与个人命运息息相关的故事,又莫不和时代的变迁连在一起。此书分五部:第一部《天翻地覆》;第二部《风波万里》;第三部《黑牢岁月》;第四部《冰山崩溃》;第五部《搏击商海》。全书共一百万字,以纪人纪事为主。书中人物均为真名,没有作任何回避,力求事件与细节的真实,同时也不回避自已人性上丑与恶的东西。本着对历史负责,让历史再现。

第一部《天翻地覆》

………………(略)

我笑了,敞开喉咙大笑道:“好快,我就要当爸爸了!”于是,很多奇奇怪怪的联想,浮上我的脑际:孩子怎么来到世界上?第一声啼哭是怎么叫出来?他(她)迸出娘胎是个什么模样?她见我思忖不语提出新话题问:“你想过没有,给他取个什么名?”我道:“孩子是爱情的结晶,婚姻的硕果,不论是男是女都叫晓琦怎样?” 她黙黙地重复一遍:“这个名字多难听啊!”我立即明白,她还完全不懂我的意思,便解释道:“晓,天晓的晓;我的别名不是叫晓枫吗?琦,美丽的玉,你还有个名字不是叫肖琦吗?用我的晓,你的琦,组成一个名字,意义有多好,我们相爱有多深!”她喜得拍着双手道:“好,我拥护!我拥护!那他未来选择什么职业?”

我嘿嘿一笑说:“你比我还急,名字取了还不够,还要安排好职业。我觉得人世间有三个职业最好……”她迫及待问:“哪三个职业?”我不慌不忙说:“医生,教师,演员。医生,救死扶伤,为人解除痛苦;教师,传播知识文化,给人以聪明才智;演员,用歌声带走世间忧伤悲愁,为尘世留下高兴欢乐。”

如果说共产党讲世界观,人生观,这就是我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但是,我们这极低微簿的企冀,毛泽东也视为威胁他政权存在的危险品,用极其专制横暴的手段,把我们青春的希望与人生的爱火,全部扑灭绞杀尽净,这就是中国反右的悲剧!二十世纪人类的悲剧!记得七年后的1963年,我因“马盟”一案被关押在距人民公园市图书馆仅千米之地的四川省公安厅梓橦宫看守所,在一组《一束没有寄出的情诗》中有首《历史老人快请评说》写道:“写给你的不是爱歌,是眼泪的河;寄给你的不是情笺,是苦涩的药!记那年,月光下,忘不了,麦草垛;我把赤诚献,你把终身托。自此,像一个分不开的影子,自此,像一团炽热燃烧的火。多少晨的惬意?多少夜的欢乐?……一场风暴袭来,倒了芭蕉,折了芍药。几多岁月,南北你和我。孤灯丶冷衾,劳累,饥饿……唉,聪明勤奋,竟换来无边的折磨。是时代之咎,还是我辈之错?历史老人,快请评说!”

在这感谢,激动,幸福的日子里,一天办公厅傅杰主任突然把我叫到她的办公室,喜滋滋地对我说: “小黄,市委宣传部来了通知,决定调你去新创刊的《成都日报》去,你有什么意见?”我一下喜欢得跳了起来:“真的呀?”傅杰主任静静地说:“这是党对你的信任,也是你努力勤奋学习的结果。还有,总编辑是你的老上级张烈夫同志!”

“是他”我高兴得几乎叫出声来:“张区委?!”

他是我和平乡土改工作团的团长,后来又是我的顶头上司---三区区委书记,曾手把手教过我文化也曾带我到各乡去检查工作,穿树林,闯荒山,越溪涧。想不到五年后的今天,又回到他身边工作了。怎不激动?怎不兴奋啊!


第十一章、知识份子成堆的地方

知识份子是国家的财富,一个国家如果没有知识份子便不能创新发展,社会便不会进步。可是毛主席却仇恨知识份子,他认为“知识越多越反动”。所以他不断发动运动,不断肃整知识份子,恨不得把知识杀个精光。我拼命学习知识,也就成为事打击对象。


一、成都日报社

中共建政前成都除国民党的官办报纸《新新新闻》外,还有七八家民办报纸,计有《华西日报》丶《新民晚报》丶《东方日报》丶《工商导报》,还有不少杂志。这些报纸杂志的存亡与否不在政府,而在读者多寡和自身财力。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骂谁就骂谁,如果当局不同意,可以“开天窗”(就是空版面,读者一看就知稿件遭扣压)。这些报刊杂志除《新新新闻》外,皆是民主自由人士所办,都倾向进步支持共产党。中共建政后共产党对舆论实行监管,任何一张报纸一本刋物都得经批准,否则为非法。此后越来越严格,纵是复印文本也得报批备案,稍不注意便会引来杀头之罪。

1950 年初,《新新新闻》由官方接管更名为《川西日报》,原有采编人员逐步逐步淘汰,不久全换成南下干部和新参加工作的学生。《工商导报》本来就是共产党办的报纸,仅不过以非党人士面孔出现,社长张若愚就是地下党党员。到了1956年初,随着经济发展,政府机构不断扩大,公有制企业日益增多,出于客观需要和权力考量,中共成都市委需要一张自已的机关报,便公布政令和宣传达各项方针政策,故借公私合营社会主义高潮来了个一锅端,把《工商导报》全部一口呑下更名为成都日报。本来这是消灭自由言论之举,可是报社人员欢喜若狂,敲锣打鼓燃放鞭炮以示庆贺,就像孤儿有了母亲。

经过一段时间醖酿,《成都日报》于1956年4月出刊。它的人员由三部分组成:一是原有《工商导报》的留下来的老报人;二是从《四川日报》调来的人员;三是从市级党政机关选调出来的丶有一定写作能力的党团员。我就属于第三种人员。!三方面人员加在一起不足五十人,分为政法丶财贸丶文教丶美术丶文艺五个组,另有一个主编室,那时做什么事都提倡节俭,成都日报社也一样,它的办公位址在布后街,是借用四川日报社一幢库房上的二层楼,作为编辑人员办公室,一切因陋就简,所有办公桌椅全是旧的。除总编张烈夫和总编室主任王畋有单独办公室外,其他人员都是在各自部门的办公室里办公。

我拿着调令到报社行政办公室报到,党办主任阎凯竟是老一区的战友,故人相见分外亲热。他握着我的手高兴地说:“小黄,六年不见,没想到你成了省里的青年作家,张区委出任总编辑后第一个向市委宣传部指名要你。好呀,这下英雄更有用武之地了。”我笑着,无不感激地说:“这全是党和毛主席的培养,我一定好好工作报答组织。”正说着,张烈夫总编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去。他说话还是那个老样子,不停地抽烟,不停地抽鼻子,看了我老一阵才说:“小黄,报社是知识份子成堆的地方,可不能放松思想改造啊!还有赶快解决入党问题,要吸取教训,不能再和领导顶牛,你在三区与李区长关系搞得多坏,他是长征干部,文化水准低一点,性子暴一点,但你能顶得过他吗?他代表组织啊!组织是什么?衣食父母。”他说到这里,深深地吸口烟又长长地喷口雾,再用力抽抽鼻,怔怔地注目看我一眼,然后十分关切地说:“你知道不,我为什么要调你来?”我迷茫不知所措,他见我回答不出,笑笑说:“我了解你,你是我身边成长起来的干部,用起来放心。”我“哦”了一声,似乎有所明白,但又不全明白。听得他继续说:“你是工农干部,会无条件的拥护党,不会像出身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和党总是三心二意。你到文艺组去,很对你路,只有组长肖青一人是团员,四川日报调来的,其他全工商导报的人。”

我去到文艺组见了组长肖青,她是个年近三十岁的女人,胖胖的中等个儿,戴付深度眼镜。老公苏定生南下干部,也是四川日报调来的,现是政法组组长。她本姓刘,叔父是地下党的,临“解放”被国民党活埋于成都十二桥。她自幼受叔父影响,思想就很“进步”,视共产主义为人类社会天堂,学生时代便办刋物丶搞油印小报,为避抓捕,发表文章用笔名肖青。文艺组除她外另三人是,杨蓓《工商导报》老报人,华西大学的高材生,人长得很漂亮,当年有校花之称。她文笔不错,负责影评丶散文,对小说特别偏爱,可从不动笔写;负责杂文丶游记的陈泽昆,快四十岁了,头发已经花白,仪表堂堂很有风度,中共建政前当过《工商导报》一任总编,知识面特广,天文地理丶中外古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外号人称“多宝道人”;负责戏曲的胡克由,也是《工商导报》老报人,成天少言寡语,虚着一双眼晴,说话走路对人处事极其低调,似乎从无主见,对组长肖青唯唯诺诺,言听计从,是个典型的“驯服工具”。由于我身份特殊,又是张总的老下级,加上年龄幼小笔头快,不仅在组里以至在全报社的人都叫我“小黄”,算个明星人物,有时还列席编委会。不几天报社在中新街50号原《工商导报》宿舍,给我分了两间约40多平方米的有望板与红木地面的住房,有点空前绝后,惹得不少人羡慕。

主管文组组版面的叫孙文石,民主人士。在《工啇导报》改为《成都日报》前他是总编辑,现叫主笔,快五十岁了,对人客客气气一脸是笑,一付大家风范的知识份子。他刚续弦,妻子姓马是教育局长。他和我住在一个院子里,因是三代人,故多我一间房子。常来我们组上的是总编室主任王畋,高高个子,喜欢戴付茶镜,一身细呢面料制服,天冷时穿付长统马靴。他是山西人,1938年就参加共产党,比总编张烈夫资格老,不知为什么官运不佳,现才行政十五级。他喜欢抽烟,在看清样时从来没断过。他喜欢和杨蓓聊天,对我也偏爱,认为我有创作天才。

“春风得意马蹄急”。人处在上升时期,喝凉水也是甜的。我很快选为团支部委员,市委机关团委副书记,每周都要去中共市委机共团委开一次会,啇讨如何开展机关团委的工作。我自然得意洋洋,走路一阵风,真是人生的黄金年华啊!记得在一首自述诗中写道:“尘敛珠光云遮星,受压奴隶最聪明;休言报社是禁地,翻身老粗敢破门:笔底涌出知慧水,化着纸上万朵春;琳琅满目东风里,一代记者是工人。”

文艺组每天有看不完的电影和戏剧,凡新片公演前市文化局都要送票,看了后要写影评。每上演一台新戏也要请我们去提意见,目的希望吹捧一下。当时全国正在搞戏改,报上成天都有讨论文章。为此演艺界的名角都要买我们的帐,鞍前马后惟恐有不周到之处。先初我还喜欢看这不花钱的电影戏剧,后来看腻了拉也拉不去。有不少时候把票给她妈妈,她妈妈兴奋极了,认为女儿找了个好女婿。只要报上一有我文章,她就拿着报纸看半天,还向她认识的人介绍,说到我一脸是笑,眉飞色舞。

报社工作文化范围大,轻轻松松,除看稿改稿写稿外,没一件体力活,一切自觉。每天一上斑先砌盅茶,坐在虅椅上慢悠悠地看报;报看完后聊天,然后上厕所,再后处理收发室每天送来的稿件。在来稿中诗歌小说最多,作者多是中学生和一般爱好文学的青年工人。如果要一篇一篇的从头看到尾,根本没那个时间。一般是看过头或三四行字,便能判断可用不可用,不用的用红笔划个叉丢在字篓里,由读者来信组退给作者。编辑最烦的是字迹潦草的稿件,常常是看都不看就扔在一边。不过好的编辑不仅是编发稿件,更重要的是发现人才。文学创作是脑力劳动,不但要功底,更重要的是作者天分。没有天分的作家写不出好作品,纵是硬撑写出来,作品决没有灵性灵气,读起来没点味道。作家文豪巨匠,皆是天生啊!


二、难忘的一餐佳肴

报社是知识份子成堆的地方,人和人谈论的事多与知识有关,几乎没有什么庸俗低级的东西,就是说吃讲穿也不同于一般。一天,陈泽昆牵头,约上王畋丶杨蓓和财贸组的范今一等六人,去到春熙路耀华餐厅品尝荣乐园开山徒弟兰光鉴做的佳肴。荣乐园是个百多年的老店,号称川菜开山祖师。能去这个地方吃饭的人,不是达官显宦也是富足一方的豪绅,一般百姓从不敢问津。据说店里的噐皿多为银制,杯盘碗碟皆是江西上等好瓷,所用食筷全是鸟木。兰光鉴是传宗弟子,年己八十有余,早已不理厨。丶因为我们副刋《锦水》上有个栏目“珍品菜系”,毎期都请他介绍两三道川菜的烹调技术,故十分高兴。陈泽昆是这个栏目的主管人,自然与兰的关系亲密友好。由于交往太深,决定亲自临厨给我们做餐佳肴。除我是个地道的草根外,他们都是美食家,对任何上桌的菜都能说出过一二三来。那天我跟着他们去别耀华餐厅里屋的小间,距厨房三步之地。兰光鉴安排我们好后,即坐在厨房临窗的一张高脚木椅上,指挥起他的徒弟来,如何选料丶动刀丶抛锅丶煎炒。不一会儿几碗很精致的菜肴摆上了桌面,一股特有的美味激惹着人的鼻孔,肠胃蠕动的反射使得人满口津液,强烈的食欲感传遍全身。其实摆在桌上菜肴的名称极其普通,诸如白油肝片丶爆炒腰花丶公保鸡丁丶红闷海参丶脆皮猪头丶冬笋烧肉丶魔芋煨鸭丶子姜煎肉丶玉液菜汤,等等。可是吃在嘴里,那鲜嫩清脆的羙味无以伦比,色香味适度,回嚼无穷,不由人拍案称绝,恍如御宴琼浆,不由人感慨万千,大有“此食缘为天上有,人间几人能品尝?”

饭后,兰光鉴师傅叫人送来一壶茉莉花茶,一边品茗一边闲聊。他问:“今天菜味怎样,欢迎大家提提意见。”范今一是出了名的美食家,早在《工啇导报》时就吃遍成都餐馆,谁优谁劣常在报社发表评论。凡他认定的好酒好菜总是走红蓉城,凡他认为差的不出三月便关门大吉。但他的评论从不含个人意气,公公正正清如泉水。此时,酒酣饭足,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呷口茶,笑笑说:“兰师傅,今天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香最好的一餐饭,是种莫大的口福与享受。过去常听人说,你是川菜鼻祖,我还有点不相信。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天算是领教了。单说那爆炒腰花,又脆又嫩又爽口,放在嘴里不动牙就化到肠子里去了,没有炉火纯青功夫断难有此绝技。那公保鸡丁更是一绝,脆嫩得象油酥饼,舌头一卷就化成香汁,奇特!奇特!”王畋是老区来的,对烹调技术比我还门外汉,待范今一表白完感想后,他对玉液白菜汤推祟备至,说:“你那汤是怎么熬出的那么好吃,看着是盆清水,喝到口里浑身都酥了,那味道真有说不出的美,不知是怎么做出来的?”杨蓓静静地摇着手中小小的檀香扇,脸颊上永远泛着浅浅的微笑,天生的一付大家闺秀样子。待王畋话音落定后,她才张开细细的嘴唇,柔声缓语说:“川菜是我们国家四大菜系之一,都认为是麻辣,其实只见了表。兰老师今天作出的这一桌川菜堪称正宗。它微辣而香润,似麻而爽口,既有越菜之清爽,又有鲁菜之厚重,还有粤菜之鲜嫩,不错不错,大家大家。”陈泽昆听后转头问我:“小黄,你觉得怎样?”我张口结舌有点对答不上,便灵机地转过话题道:“兰老师手下做出的川菜简直是艺术,是艺术就要发扬光大,赶快出成书传承后代。”王畋十分赞同我的观点,接过话岔道:“艺术不仅是诗歌美术,人世间绝技也是艺术。不过靠文字难以传承,得手把手的教,口对口的说,我建议兰老师赶快办个学习斑,招大批徒弟教。”

兰光鉴叭着叶子烟,认真地听着大家对他的称赞,显得兴奋一脸红光,笑笑地道:“诸位老师太过誉了,兰某仅是个厨师而已,既然请大家来品尝手艺,我就得认真做。做我们这行有句行话:三分刀工,三分选料,三分火候,一分手艺。再好的手艺如料不好,刀工跟不上,火候拿不起来,再好的手艺也白搭。”他呷口茶后继续说:“你们只知公保鸡丁又脆又嫩,爆炒腰花进口即化,却不知你们吃多少子鸡,多少猪腰?”大家面面相嘘,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笑笑,用指头比划着,十只子鸡,二十个猪腰子……”大家听后,不约而同地叫出:“吃了那么多呀?!” 他认真地点点头说:“十只子鸡脖子上汤圆那么大一团肉,二十个猪腰子的两端尖尖,不然怎么那样鲜嫩?这就叫料。除此,还得爆火。”大家听得信服地点头颔首,表示认同。

“那玉液菜汤又是怎么烧出来的呢?”王畋未忘清水汤的鲜味,似乎至今还在口里回荡,忍不住提出问过究竟。兰光鉴叭叭地吸完最后一口叶子烟,将烟杆在鞋帮上敲了敲,待烟蒂落在地上后才神秘一笑道:“这是我一家三代的单传,是从不告诉人的。今天大家都是报社的编辑丶记者老师们,我就公开吧。这汤先选只又肥又大的子母鸡,杀后去头去尾去足,放在沙罐里用炆火久炖,至至炖三四个小时,然后用沙布过滤三遍放在一边。白菜是那种卷心白,剥去外皮只留个小芯芯,放在碗里用竹片划成四片,再把过滤后的鳮汤烧滚,然后淋下去,放少许盐巴。看起来像清水汤,喝进嘴像玉液琼浆,功夫一点不能马虎啊!”大家听得入神入迷,此时方理解到此餐的豪华珍贵。世间好吃的东西都来自于千选万拣啊!

三、灵魂在潜移默化

知识是清泉,润人心田;知识是长风,给人肩生双翼;知识是力量,使人坚强。知识把人変得聪明,使你不再愚钝,让你明白人世间的非非是是,真真假假,善善恶恶,美美丑丑,不再做出愚蠢的事情。报社是知识份子成堆的地方,无论走道和办公室都弥漫着知识的细胞。人与人客客气气,交谈轻声细语,连走路的脚步都没有声音。文艺组更是雅客名士之处,无市井习气,谈论的是音乐丶绘画丶诗歌丶电影丶戏剧,无油盐柴米之事。环境改变人,人须适应环境。我发现自已成了另外一个人,无论谈吐丶性格丶习惯丶爱好,逐渐知识化起来。过去觉得与妻还有差异,现在不但感到平行,某些方面还前位一些。那时全囯正热火如荼的搞戏剧改革,几乎每周都有观尝票,全是贾培之丶袁玉昆丶蔡如雷丶竞华丶竞艳丶小洞鳯丶陈书舫等名角的演出。川剧有许多优秀的传统节目,如“大劈棺”丶“杀子报”丶“情探”及京剧的“梅龙镇”丶“四郎探母”等,根据阶级斗争的观点都列为禁戏。认为这些戏宣扬了封建迷信,不利于社会主义建设。一次我和她去悦来戏院(现锦江剧场),观看了审查剧码,在回家途中我说:“我不主张这样改下去,川剧有近百年传统,戏好不好,主要看有没有观众,不能由我们去定它。比如,去了川戏的大锣大鼓还叫什么川戏,再去了帮腔就更四不象了。”她似解非解地道:“你几时对川剧有了兴趣,我不知那帮腔起过什么作用?”我道:“在电影上称话外音,在戏曲上近似心里描写,这也是一种艺术的表现手法。”她怔怔地长久的望着我说: “士隔三日刮目相看,你的进步使人吃惊。”其实是客观的环境在影响我,中国有句古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生活在知识份子成堆的地方,自然受着知识的濡染。因为这些知识不是写在书本上,是渗透于生活的细节里,使你不知不觉受到薰陶。记的最深的一次和陈泽昆丶杨蓓去人民园参观盆景展览,通过实地交谈,我发现他们知识真渊博,无论什么客观物体一到他们眼里,就变得有血有肉,成了活的东西。


我们一边走,一边听他们评说盆景,此时方知那些看来不起眼的盆盆钵钵,却有天大的学问。陈泽昆惟恐我文化低看不下去,便耐心地向我讲解道:“小黄,你知道不,盆景是我国优秀文化遗产的一个组成部分,具有悠久的历史,远在唐代就盛行了。它是以盆为纸,以树石为画,通过艺术处理,集中典型地再现大自然。它应用咫尺千里,缩龙成寸的手法,给人以‘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的艺术感染。它把诗情画意融合于盆中,被称为‘无声的科学上的纯艺术产物,而是艺术和技术的结晶。”

我似明白又不明白地问:“什么是无声的科学上的纯艺术产物,而是艺术和技术的结晶啊?”杨蓓道:“盆景是人工塑造的,首先你必须懂得塑造盆景植物的特性,不是任何树木都可以作盆景的。它的成型是人工和自然的合成,所以是艺术和技术的结晶。”

我根据他们的解释,细致地观赏着那千奇百怪的盆景,有的大到丈余,有的小到方寸,其间立着山,飞着峰,悬着崖,在这些山丶峰丶崖上长着奇花异草,古柏劲松,老梅翠竹。其形状更是千姿百态,有的盘根错节;有的三弯九拐;有的滚龙抱柱;有的老妇梳妆;有的状如少女披发和雄狮戏球,好看极了。我立在一盆垂直海棠的水渍盆景面前,不住叫绝称赞道:“你看这一盆多奇多艳,简直可称鬼斧神工之作了。”

“是呀!这是我国劳动人民的独创。造一盆像样的盆景,有的要花上几代人的功夫,时间长达数十百年。所以宋朝大诗人王安石说:‘看似寻常还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陈泽昆点点头道:“此叫桩头盆景。……”

我不明白问:“什么叫桩头盆景?”

他说:“根据盆景的造型艺术和盆景的主从关系,花工把它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展现孤树姿态的叫桩头盆景;一类是再现林泉山川的叫山水盆景。桩头盆景又分自然型和规则型。规则型桩有棹拐法丶方拐法丶对拐法丶滚龙抱柱法丶三弯九拐法等十种;自然型桩头有立式丶卧式丶俯式等五种。山水盆景,以水园的,有无水园的,分为水盆丶旱盆丶半旱盆。”

我笑道:“那么这盆垂直海棠的盆景就叫桩头规则型的对拐法了?”

“你说对了,看来你真聪明。”他笑着夸我,接着他又说道:“欣赏盆景不仅是一种美的艺术享受,更重要的是从中会学到许多新的东西。”

最后我们来到一巨幅高巍的彩异石壁盆景前,上面画着一匹奔腾的骏马,它迈开四蹄丶凌空而起,象征着社会主义祖国一日千里的前进步伐,陈泽昆注目地看了看,笑着问我:“这马画得如何?”

我对国画没有研究,也缺乏欣赏能力,粗略地望一眼,顺口答道:“就像真的一样,是徐悲鸿手笔的临摹吧?”

“徐悲鸿的手笔不会这样拙劣。”他以手指点画工的不足之处说:“马在跑的时候,尾巴是直的,颈脖是高昂的。这匹奔马的尾巴却下垂,头也没有昂起。说明画家在观察生活时,忽略了这个细节。再有,这匹马画得没有特色,蒙古马又不像蒙古马,伊犁马又不像伊犁马,河曲马又不像河曲马,说它是川马吧更不像。河曲马高大雄伟,背部略凹,头颈细而低垂,四肢瘦而蹄大,其特点是善于吃苦耐劳,灵捷勇敢,耳聪性敏,它和蒙古马丶伊犁马号称我国三大名马。徐悲鸿的《八骏图》是根据周穆王西巡时,乘骑的骅骝丶绿耳丶盗骊丶天驹而来,从马的形状看多半是蒙古马体形。”

他振振有词地回答我的提问。我听后仍不满足,又提出新问题:“项羽骑的乌骓马又是什么种类的马?”

“乌骓是指马的颜色,不是马的种类。”他想了想,以右手叉着腰板说:“照古时的说法,浑身纯黑的叫骊,赤身黑鬃的叫骝,苍白杂黑毛的叫骓,黄色间白斑的叫骠,黑白相间呈铁青色的叫骢,白马黑脊的称为麟。项羽骑的那匹就是苍白色杂黑毛的,相传这是一匹性情野暴的烈马,虽在营中服役,但放肆起来,将校们都不敢接近它身边。一天乌骓野性大发,项羽一见走过去,一把抓住长鬃,身子一纵跨上马背,乌骓猛叫一声。撒开蹄子狂跑,一林穿一林,一山过一山,跑得汗水如注,精疲力竭。这时,乌骓从一棵大树边跑过,项羽一地将树杆抱住,满想把马锁住,谁知鸟骓使力挣扎,人马两不相让,结果是大树让步了,连带一座小山土包,一起被拔了起来……”

他说到这里,我看见身旁的杨蓓一直笑着黙黙无言,便突然想到一个听来的故事,立即转个题目问她:“杨姐,有个考试的题目叫《论项羽和拿破仑》,是怎么回事?”,她脸上荡起一串涟漪一笑说:“我知道了,一个迂腐的举人的笑话,答案是‘项羽有拔山盖世之力,岂有破轮而不能拿乎!对不?这个故事讽刺了那些闭关自守,不学习西方先进经验的国碎派,连赫赫一时,横跨欧亚的绝世英雄拿破仑都不知道。”

说到拿破仑,正好我新近在图书馆借到了一本《拿破仑传》,想借此考考她的真才实学,便问:“你对拿破仑这个人怎么看?”她想也不想,静静回答道:“马克思说,拿破仑是个伟人,英雄。现今世界上研究拿破仑的著作有一千多种,几千万字之多。在短短几年的戎马生涯中,他竟从一个炮兵上尉跃居到统率法兰西全军的最高统帅,却使人震惊!他成功的主要之点,是他毫不讳言地宣称:军事上的独裁,政治上的垄断。对付请愿示威者的最好办法‘是刺刀加大炮。’他对待他的征服者和反抗者,唯一办法是杀,成百的杀,成千的杀,成万的杀。但是,他却十分爱他的军队和人民,把用战争掠夺到的珠宝和黄金,毫不吝惜地分给他们。所以士兵们都愿意为他卖命,为他打仗,人民都拥护他,喊皇帝万岁!所以他造就了极盛的法国,给法兰西民族带来了从未有过的光荣和战功。”

杨蓓的回答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举重若轻。对她渊博的知识和精辟的见解我不得不感到由衷的钦佩。

还有一次,我和杨蓓两人一起,探讨小说的有关写人的一些细节问题,她告诉我:“要想得到好的东西,就要善于能够发掘出来的地方,再进行更深的发掘。虽然每个人都有耳朵,可是所有的人并不一定会使用耳朵。巴尔扎克一生有句名言:‘拿破仑用剑没有惩服的,我要用笔去征服它。’不过,搞文学的人易于在文字上出差错,正如会泅水的人,易为水淹死一样。”
我听后,十分敏感地知道她话中的玄机,笑了笑道:“杨姐,你这些顾虑是不必要的,在旧时代写书的人是这样,易受文字狱之害,可我们现在的国家是社会主义。社会主义的国家是人民当家,最民主最自由,怎么会有文字狱呢?出现文字狱的时代,已经为我们党和毛主席埋葬了,我希望能看到你写的东西?”

她嫣然一笑,摇摇头道:“我不会动笔,胡风的事已使我伤了心,我不想再去招惹麻烦。你知道不,清朝雍正时,查嗣庭御史去江南主考,出了一句《四书》上的题:‘维民所止’。有人向雍正报告,说他要杀万岁的头。‘雍’去了头,便是‘维’,“正”去了头,便是止。雍正信以为真,要将这位御史斩首,幸得文武保驾,免去死刑,黜官回乡务农。还有一个叫徐骏的学士成天饮酒看书,以醉为乐。一天,他正在看书,风吹来翻了书页,他信笔写道:清风不识字,何以乱翻书?有人告诉雍正,说他骂了大清帝国,说你们满人认不得汉字,却要嚼文咬字。于是雍正大怒,将这位学士诛其九族。你看,多么吓人!文字太可怕了,当权者要找你麻烦非常容易。小黄,有时我真想改行,可我又喜欢文学,真矛盾。”

看来她可能在“肃反” 中因文字事吃过苦头,直到今日还有那么多的怨恨,而我却忘得一干二净了。对共产党我毕竟比她有情感,便坦露胸怀道:“杨姐,是呀,历代统治阶级,总是用高压的手段杀戮知识份子,杀戮写文章的人,结果呢?是加速他们的灭亡。这些惨痛的历史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我们国家正在搞社会主义建设,需要大批的作家丶艺术家,决不会出现文字狱。”

她无声地笑笑算是回答。

通过和他(她)们的交往,我深感自已的浅簿与无知,自此更拼命地读书学习。

说也怪,这时候我开始对政治思想上的进步越来越冷淡,甚至覚得过团组织生活都是负坦。党办主任阎凯同志找我谈话,直截了当问:“小黄,我几次催你写入党申请书,为什么拖着老不写,政治上不想要求进步么?不入党怎么能出任部门负责人?张总十分关心你啊!”我笑着不置可否地回答:“我覚得自已条件还不够。”

“够不够不是你说了算,组织和领导最清楚。”阎凯同志显然不满意了,此后就没有找过我。我也不放在心上,认为做人不是靠党吃饭,有没有本事才重要。我所谓的本事,就是当作家,能把生话中所见所闻写出来告诉读者,以表现自己的爱憎。

此时,我不断在地方报刋上发表小说丶诗歌,影响越来越大,接触的人也越来越多。同年七月《草地》文艺月刋的创刋号上,发表了我的短篇小说《风水树》。因它很有生活气息,国内几家刊物作了转载,上海一家出版社还将它改编成连环画在全国发行,省内一家剧院将它改成戏曲搬上舞台。《草地》文艺月刋编辑部还专门召开了几次讨论会,就小说《风水树》的主题思想丶表现手法丶艺术价值作了研讨。年轻人面对荣誉,不可能不产生骄傲。肖青一次认真问我:“小黄,我怎么写不出东西来?”我笑了笑,不假思索地回答:“你的眼镜还得增加四百度。”从内心说我不是有意刺伤她,认为作家要想写出好的作品,除眼界要宽,思想要活跃,还要善于在生活中捕捉到闪光的东西。而她总是教条似地看待生活丶对待生活,当然写不出东西。没想到我这个回答,却把相互间的关系蒙上一层阴影,想不到一年后,我回答的那句话竟成了她揭发斗争我的材料:“晓枫,你这个右派分子可恶至极,说我眼镜再加四百度也写不出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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