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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实连载】(四十一)形形色色的“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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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士

初来乍到,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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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7-29 22:56:4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这是一部自传体的纪实性作品,通过作者一生命运的升降沉浮丶贫富荣衰,展示了共和国一幅凝重的历史画卷,而这些与个人命运息息相关的故事,又莫不和时代的变迁连在一起。此书分五部:第一部《天翻地覆》;第二部《风波万里》;第三部《黑牢岁月》;第四部《冰山崩溃》;第五部《搏击商海》。全书共一百万字,以纪人纪事为主。书中人物均为真名,没有作任何回避,力求事件与细节的真实,同时也不回避自已人性上丑与恶的东西。本着对历史负责,让历史再现。

第一部《天翻地覆》


第十五章 劳教收容

“劳教”是反人道反法治的一大创造,开人类无需任何国家法律行为,仅凭单位头头一句话即可治人于死地。自此一个单位就是一个王国,一位领导就是一个皇帝,“顺我者昌,逆我者亡”,XX哪还有民主自由?


四、形形色色的“分子”

天涯石劳教收容站的任务,是把全市各党政机关团体、学校、企事业单位开除公职的各种分子,送来劳动教养的人员集中起来,到一定数量后再送往正式设定的劳教场所实施劳教。在这里只要你不逃跑或不给他们找麻烦就行,它好像是一座保管粮食的仓库,只要粮食不短斤少两,不霉不烂就算完成了“革命”任务。所以,在这短暂相聚的时间里互相可以私下打探情况,诸如怎样划成右派的,是什么分子,有无管制等等。在一次饭后的闲谈中大家说我最划算,写了大毒草小说又上了千人斗争大会竟然没有判管制。我听后笑笑很有经验地道:“有什么奇怪,1951年镇压反革命,杀的都虾虾鱼儿,连长、营长、团长,师长以上就很少了,军长几乎一个都没有。”李必登道:“晓枫说得有道理,北京那些挂帅人物,章伯均、章乃器、罗隆基、储安平啦,我看一个都不会开除公职送来劳动教养,吃肉的照样吃肉,坐车的照样坐车,只有我们这些小人物真冤?又挨斗争又吃苦……”三十多岁的王工是一家国防厂矿的工程师,不竟苦笑一下说:“你冤还有我冤,我才真的冤啊!” 一旁凑热闹的人都想知个究竟,便催促道:“你说说怎么个冤法?”

王工环顾四周一眼,清了清嗓子,确定没有打小报告的人在现场后,才不慌不慢说出他的冤情。他是西安人,1956年调来成都一家国营工厂负责技术调配工作,为人老实忠厚,是个地道的书呆子。共产党整风一开始,他历经风霜熟读中国历史的父亲就从老家发来信,叫他切忌不要在会上鸣放,告戒他历朝历代当皇帝的都喜欢听好听的话顺耳的话,决不喜欢说他这不是那不是的人。于是他谨尊父命,无论会上会下一个字都不说。九月一天中午气候潮热,他想去取盆自来水冲凉,拿着脸盆从党委书記办公室门前经过,听见里面有扑哧朴哧的响动。他一半警惕一半好奇,倚门向里一瞧,正看见书記搂着厂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技术员在乱来。不知是紧张还是胆怯,他立即缩头往回走,不注意一个头却撞在棵大树上,脸盆咣当当在地上滚了老远,痛得捂头啊哟大叫。书記开门出来見是他,定定神没说什么,只是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撞伤没有?”他以为书記发现了他的偷窥行为,极不自然停地抱歉说:“书记,实在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书記似明白不明白地道:“你在说些什么啊,啥子有意无意?”他嗯嗯地不知该怎么回答,聪明的书記却明白是怎么回事,皮笑肉不笑道:“王工,多注意点,把心放在工作上吧,不该管的事少去管他为好。”他诺诺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没过几天便是国庆节,在厂里召开的庆祝纪念会上,他是节目主持人,可不知怎么说溜了口还是有过的习惯,把热烈庆祝 “十一国庆节”,说成是热烈庆祝“双十国庆节”,当场被揪下主席台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还是书記说情没有送公安局,只将他打成右派开除公职,判处管制劳教三年。

睡我铺前面两个位置的老朱,是税务局的干部,此君平时不看报不听广播,喜欢喝二两白干和啍几句川剧。当报上登载出储安平“党天下”定为右派反动言论后,在学习会上有人进行批判反驳。他老兄只因刚喝了几杯全兴大曲头脑尚未清醒,就二昏昏(四川话:似醒非醒)地说:“不……不对啊,我们国家是……是共产党领导的,当然……是 ‘党天下’。这,这怎么是右派反党言论呢?” 这还了得,公开支持赞同大右派储安平观点,当然难逃其咎。那个刚满二十岁叫陈正阳的是川大中文系学生,在报上大批特批流沙河《草不篇》时,不知是出于义愤还是想借势扬名,梦觉觉地写了篇《向沙汀老师请教》的反批评文章寄给《四川日报》,文章虽未挨着报屁股,却成了“出师未捷死先死”的“烈士”。他成天垂头叹气地说:“这世道哪还有点民主自由?一篇文章就是罪,还没有登出来呀!”

李必登是统计局的团委书记,鸣放时连屁也没有放一个,却对报刋上大肆反击右派言论深表不满,私下在日记上写道:“党和毛主席动员别人鸣放,还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现在怎么说别人是诬蔑攻击,有点出尔反尔了吧?”那天他不在办公室,有个正在争取入党的极积分子无意中偷看了他的日記,当即交给领导,第二就被揪出划为全局极右分子。一位姓周的小学校长听了这些稀奇古怪的言谈后笑笑说:“我比你们更冤哩,火烧眉毛的八月是反右关键时刻,我们中心校十八位教师,按毛主席划右派的六条标准丈量,怎么也揪不出一个右派,区文教局郑局长在会上问我:你们学校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抓出一个右派?我说局长呀,我们学校是全市拔尖学校,学生成绩不错,当然没有右派。局长说,你说这话就反对毛主席,毛主席说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别人不是右派你就是右派。我就就样成了右派。”

相较之下我真比他们划算,庆幸报社还讲政策,要按照他们单位这样抓,不知报社还要抓出多少个右派?大约两天后又送来几个“分子”,其中一个姓王的是忠烈祠街派出所户藉,他扔下被卷便抱头痛哭,一边哭一边说:“再怎样也应让我住一宿嘛,堂都拜了呀!鸣鸣,鸣鸣……”

原来今天是他结婚大喜庆日子,请了不少亲戚朋友,他高高兴兴把新娘接回家,红烛高照,鞭炮不断,拜天地拜爹娘,夫妻相拜入洞房。然后是大宴宾客觥筹交错,正当酒还未过三巡之时,突然闯入几位不速之客,原来是单位整风小组的人,就这样以坏分子名义从席间把他押走送来收容所。大家听后觉得太违背人情有点过份,只能愤愤然而已。我有点不理解,一个管段户籍怎么成了坏分子?原来他是一个前途看好的公安,有文化知识,有工作能力,人也长得伸展(成都话:英俊的意思),在这之前他和区公安分局局长女儿耍朋友,耍了一年多不知什么原因他不干了,无论所长怎样做工作他也不同意,并私底向人说:“那姑娘没女人味”。现在虽然找到了有女人味的老婆,可未尝尝便来了这里。单位以他乱搞男女关系定他为坏分子,趁今天结婚揪了他终为局长出了一口恶气。与他同来姓范的是区粮站的站长,志愿军转业军人,生来脾气古怪,性格倔强,一次为工作和局长吵起来,局长急了骂他混帐,他挥起一拳把局长打个狗吃屎。有人叫:“范站长,那是你领导,不能打啊!”他正在气头上回一句:“老子专打领导。” 这还了得,一顶“反社会主义”的“帽子”不歪不斜戴在了他的头上,现在后悔可为时已晚。

最有趣的是上山开拔前一晚,那位凶暴的蔡干事也扛着行李进了大殿,他无声无息耷拉着脑袋,那双狗熊眼再没有凶光,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坐在草席上发呆,显得内疚与惶恐。大家也不难为他,也不好上前去打听。尹悄声咬着我耳朵说:“他妈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蛋—自找苦吃。”

原来前一个晚上,他值夜斑借工作的方便,把陈茜茜叫到办公室个别谈话,,问东问西原形毕露,竟然不知天高地厚地动起手来。陈茜茜岂非下贱姑娘,开始还东藏西躲叫他别乱来。他不听欲霸王硬上,茜茜立即大声呼救,这下老兄成了不折不扣的坏分子。我听后笑骂道:“无耻禽兽,捶他一顿!”

千奇又百怪,生活真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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