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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五十五)“415”屠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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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来乍到,走走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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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0-3 23: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文章作者:铁流
这是一部自传体的纪实性作品,通过作者一生命运的升降沉浮丶贫富荣衰,展示了共和国一幅凝重的历史画卷,而这些与个人命运息息相关的故事,又莫不和时代的变迁连在一起。此书分五部:第一部《天翻地覆》;第二部《风波万里》;第三部《黑牢岁月》;第四部《冰山崩溃》;第五部《搏击商海》。全书共一百万字,以纪人纪事为主。书中人物均为真名,没有作任何回避,力求事件与细节的真实,同时也不回避自已人性上丑与恶的东西。本着对历史负责,让历史再现。

第一部《天翻地覆》

第十八章,“415”屠场

亷价的劳动力,亷价的生命,这些生命的活与死既不属于自已掌控,更不归上帝管辖,仅仅是一批无知识、无文化、地位极其卑微的冷血恶吏。他们自卑,生恐别人看不起;他们空虚,肚里没点东西,故只能用作恶来打发日子,以表示自己“立场坚定” ,步步高升。

一、“教民”奔赴内昆铁路

在沙坪劳教农场即将大面积饿死人前夕的1958年7月,也就是毛泽东视为“革命形势大好”的那个年代,为了提前修通内昆铁路,共产党本着投资少见效快的原则,立即从全省各劳改、劳教单位,抽调出一大批年轻力壮的“两劳”人员,组成代号为“4 15”的四川省劳改局筑路支队。“415”既是它邮政代码,也是它成立的时间(1958 年4月15日)。这是一个县团级编制的“劳改流动集中营”,它有4个大队,27个中队,再加上直属的工程队、机械队、测量队、医院,约有一万多人,其中右派分子約佔百分之七十,其余是五花八门的“分子”。白夹林中队抽出20余人,我名列其中。很快乘车经乐山市穿五通桥去到自贡市收容站集中,三天后编入19 中队。中队下设4个大组,16个小组,人数在200人以上。中队长姓陈,年約30多岁,身材不高,长得矮胖矮胖,说话不多,显得忠厚老成;教育干亊姓王,瘦瘦的,天生一副猴头尖脸,性格活跃,喜欢与有知识的人打交道;事务长姓崔,年龄快40岁,平时一个人躲在屋里喝点小酒,从不向劳教人员训话。

修筑鉄路累是累,苦是苦,险是险,但与沙坪劳教农场而言,每人毎月不但有53斤高标准粮食的定量,还有18元人民币的工资;再加上云南气候暖和,没有恶劣的冷风寒雪,为此大家的精神面貌为之一振,人人喜笑颜开,个个生龙活虎,好像一下生活在极乐世界里。中国人就这么好骗,这么好统治,一顿饱饭就能使人眉开眼笑,感激流涕,有什么办法,客观事实就是如此!

经过编队、休整、统一思想认织后,我们扛着行李,乘上从自贡去宜宾的硬座简易火车。加之心情好又无押送武装,由陈队长、王管教带着,一路欢歌笑语,近似战士出征。到了宜宾吊黄楼住宿一夜,再换乘汽车去筠连县。筠连是四川偏僻之县盛产茶叶、蚕丝、药材。这里的茶叶条细味淡汤清,在成都称之为河茶。我是茶叶铺出来的徒弟娃,自劳教后从未再喝茶,因那东西健胃开脾,一天肚子空空谁吃那东西?现在肠子胀伸了自然想喝茶。到了宿营地蚕丝厂,把肩上挑子一撂,即忙跑到街上花去一毛钱买了一小包茶叶,放入瓷缸冲上开水坐在株黄桷树下细细品起茶味来。茶,安神清肠,快相别大半年了。这东西是能肚子撑饱还得有点闲情逸致才想品味它,现在虽无闲情但肚子暂不受熬煎所以才有此雅兴。我一边喝茶一边想着往事,记得当童工“受资本家压迫剥削”那年月,一到酷暑天制茶,师娘师婆怕我们被炭火烤出病,总是熬上一大锅酸梅汤解渴,在三餐饭菜上少不了油晕,可现当了老右有谁来关心你?忍不住吟起诗来:“昔日着奴能饱肚,翻身做囚好悲伤;且喜此时闲有趣,一杯清茶安愁肠。”

组长冯振英和戴长子笑嘻嘻走来坐在一旁说:“老黄,你真是文人,好会享受。” 组长冯振英和戴长子走来坐在一旁,笑嘻笑说。冯振英是四川邮车厂的技术员,因读报原因成了右派。他说,邮车厂工人阶级居多的地方,识字人少,每日政治时事学习读报的革命任务自然落在他的头上。一次,他正读到章伯均向共产党提出构建“政治设计院”的建议,洽有两位听报工人在下面吵嘴,巧好遇上他情绪不好,干涉地吼了一句:“吵什么争什么?闹过球呀!”不知谁个有心人打了他的“小报告”,说章伯均在和共产党吵架“闹个球呀”。本来老粗书记就和他有矛盾,当然借此划他为极右派送来劳教。戴长子是防疫站的管理干部,一表人材天生帅哥,喜欢讲吃说穿迷于舞会,也该当他倒霉,竟与站长年轻貌美的妻子成了一对折不开的 “舞伴”,有什么话说,站长歪了下嘴巴,鼻子一哼就成了个十恶不赦的“坏子分”弄得劳教。我们均是同龄人,很快成了朋友。

冯从身上掏出一包纸烟,取一只给我,我摇摇头表示不会。“写文章的人怎么不抽烟?太少太少”他说,他和戴长子划亮火柴,燃上纸烟吸起来。“好香!好香!”冯振英边吸边说:“我也爱好文学,现在一点兴趣也没有了。”戴长子也道:“我也是。 ”我取笑一句:“我们是同病相怜了。”冯突然问:“这修铁路不知修到猴年马年? ”我随口答道:“劳教又没判刑,想来时间不会长吧!”戴长子深深吸口烟,再吐出一圈一圈的雾说:“判刑还有个数,这时间长短决定改造好坏的说法真没个底。”大家相视无言,心里空荡荡的。

当夜我们露宿在筠连蚕絲厂的街沿上,第二天吃罢早飯收拾好行李,队伍沿着岖崎不平的山道缓缓前行。筠连和云南盐津不足30公里,当中隔着一道叫牛皮寨的山沟。那牛皮寨又高又陡爬起来很吃力,不过大家心里高兴,到不怎样吃力。我们一路爬山,一路谈着末来,一是对云南充满兴趣与神秘,白桦的电影《山间铃响马帮来》就取材于这个多民族的省份;二是修鉄路可以学到不少技术,纵是将来回不到机关当干部,做个鉄路工人也不错。而我却把此行当成体验生活的开始,甚至还想着将来有一天好好写一写建设祖国鉄路题材的作品。虽然肩头上行李加工具有百余斤重,尽管爬山爬得“吃吃呼呼”,我却以心做纸以嘴做笔放情地写道:人在天上走,云在脚下飘,伸手摘星辰,揽月不伸腰,清风徐徐吹,太阳向我笑,欢迎远来客,鹰翔百灵叫,星夜奔云南,为国筑鉄道,何惜挥汗水,争取早“解教”……

不难看出此时的我们多么天真纯洁,就像俗话说的:“被人卖了不但不知道,还帮着卖人的人数票子。”其实我们正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却以为是光明的前景。这时我仍怀着美好的作家梦,记日记写素材,观察生活中每一个细微的细节。我们一路歌声一路笑,肩挑百斤不觉累。长长的队伍,重沉沉的挑子,顺着弯弯曲曲的山道,从低处向高处看,好像一条五色的綫,飘在云彩中。爬着爬着,渐渐感到吃力,于是脱衣服,脱裤子,一个个赤膞光身,汗水顺着下巴脊柱往下流淌,一滴一滴,小道的土埂上有了一条湿湿的黑綫。人们咬牙的呀牙,揉肩的揉肩,谁也不愿休息谁也不敢坐下来休息。王管教说过,上午十二点前必须赶到牛皮寨小学吃午钣,赶不上就没得钣吃。为了吃上这顿午钣,大家说爬也得爬上去。戴长子腰细肋稀,一路虚汗淋淋,累得喘大气,哭丧着一张脸说:“谁能帮我挑二十斤,中午这顿饭分一半给他。”这本是一句睹气的话,同组一个叫金瞎子的人,竟信以为真道:“我来。”我白他一眼说:“ 你像饿痨了,人血也想喝么?”转头向冯振英道:“来,我们两人帮他分一点。”经这一激,戴长子不好意思了,死话也不要我们分担他的行李。我们三人结成一体,相扶相帮振着精神往前走,还一边走一边说趣话。走了一会儿,冯振英叫口渴,拿看瓷缸去路边溪沟里搯了一大缸河水就往嘴里送,我即忙抡过瓷缸道:“你得歇口气才能喝,现在心肺是张着的,冲了凉会生病。”两人异口同声道:“老黄,你还懂得这个道理。”我憨憨一笑说:“小时候在乡里做活,做累了,也是跑到河沟里去喝冷水,大人这样告述我的。”

下午一点正,我们二百多号人的队伍陆陆续续到了半山坡上的牛皮寨小学,放下挑子即忙拿上碗筷去取菜盛饭,不定量尽肚皮装,所以对赶路并不是包袱。吃罢午饭稍事休息会儿,王管教一声令下:开拔!大家挑着行李又继续赶路了。下半天的路不再爬山,一溜顺风下足路,轻快流畅不怎么累,只是两个肩头压得生痛。王管教不时与大家聊下天,当得知我过去是报社编辑记者时,含含糊糊说了句:“就为一篇小说就把你搞进来了。”未待我回答他又串到前面去和别人聊天了。此时阶级斗争的弦还没拉得那么紧,对右派还有点礼遇,“大跃进”和“反右倾”后,为了需要他们的脸才拉得越来越长了。

太阳落坡前夕,我们终于到了目的地,云南盐津县大关镇。盐津属云南昭通地署管辖,地处滇北,是个深山沟里的穷县。大关镇是县城所在地,它背倚横江,面对群山,一条石板路穿而过,街上有几十家稀稀落落的店铺,没有来往车辆,显得冷冷清清,如果在川西埧子里只能算是个小场场。我们一个中队的人一下涌进这个小场场,立即显得热闹起来。中队长陈不多说话,一切由王管教拍版。王也是个直率人,心儿不坏,他向大家宣布说: “要在这里呆几天,等工具运到。休息时候不要乱跑,对老乡尊重,要严守纪律,如犯了事要严惩。”犯什么?大家都是国家干部,还会违纪吗?
我们依次分组,沿着街沿铺上地铺,架上蚊帐临时住下来。大概就那么几间店铺,串去串来不外乎一点日用品。“一饱百不思”,再没有人去光顾糕点,人们找回了在沙坪农场失去的尊严。

当夜,我们驻扎在县城的街檐上,沿街坝地铺长长地占了大半条街。三餐由接待站按时送来,大铁锅装的白米干饭尽肚皮装。这种生活引起不少人羡慕,竟有人要求要来劳教修铁路。陈队长笑着回荅:“他们是犯了错误的人,你们是公民来不了。”有人又问:“我们也犯下错误不就行了?”陈队长不便回答,队伍中一位同学接岔说:“ 这个错误不好犯,你敢去攻击党和毛主席?”引得大家哈哈哈一片笑声。

街檐是老百姓进出的必经之路,我们进出下河坝解手都要经过他们的家中。横江是一条大河,汹涌澎湃日夜咆哮,河面上走着載运的大木船,运来的多是供应山区人民日常活所需的布匹、油料、食盐,运出的是山里特产木料、水果和野生植物之类的东西。船行上水需要用人拉,一条竹纤上系着几十个纤夫,他们躬身曲行,胸膛几乎贴着河畔,那悠扬好听的号子声在县城街上都能听见。我呆呆看着,即兴挥笔写道:“一条纤绳飞江上,俯身纤夫系一绳,拉得太阳转过面,拉走青山一遍林。嗨着嗨着嗨嗨着,拉走青山一遍林哟!”下水船则张着帆篷,只要一个梢公稳把船舵,上百吨的物资运便运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使人不禁想起李白的名句:“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大概是等候工段的关系,我们在这里住了整整三天,渐渐和房后主人混得烂热,谈话内容也就多了起来。我们驻地那家房主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生得眉清目秀,小小巧巧,说话客客气气,极有礼貌,一看就知道是个受过教育的女姓。她身边有个两岁多的细娃,一看见我们嘴里就“爸爸爸爸” 不停地叫,使她红着一张脸有点不好意思。一天我要水喝,她死活也不要我喝水缸里的凉水,说:“大哥,我们这里凉水不能喝,它是大河水,喝了会生病的。”说着立即劈柴生火为我烧了一锅滚烫的开水,并放上茶叶。

我一边喝着热热的香茶一边和她聊起天来,才知道她的丈夫原是县里一个中学的教师,去年十二月时,因说了“教学要注重质量,政治的东西不要太多” 就被划成右派后送到农村劳动。我听后皱着眉头问:“那时整风不是已经结朿了吗,他还去提什么意见?”她说:“是呀,因为地区没有完成抓右派的指标,就把一些教师集中起来办学习班。在学习班里再不说话,就把你弄到操场去跑步,从早跑到晚,从晚跑到深夜,要想不跑就得发言,向党提意见。我丈夫实在跑不动了,只好去发言提意见,就这样成了右派。现离家半年多了,所以孩子一见着你们就爸爸、爸爸地乱叫。”我听后很是凄然,想到家里的女儿也可能这样,便安慰道:“大嫂,你丈夫比我们好,他属于保留公职,现在还是国家干部,只不过少几个工资而已。我们是开除公职送劳动教养的,比起他重多了。”说着,我抱上孩子热烈地亲了亲说:“真乖,真聪明,不愧是我们右派的后代。”她笑起来,笑得十分灿然。

当夜我久久不能入睡,老想着白天的事,不一会儿睡着了,却看着女儿在一群男人中奔跑追逐,一会叫这个男人是爸爸,一会叫那个男人是爸爸,我正要上前向她说:“ 错了,琦儿,我才是你爸爸。”忽见妻从远处跑来,一脸怒气,挥手一把掌打在孩子脸上,低低训斥地说:“我向你说了多少次,他们不是你爸爸,你爸爸出差去了。” 我一惊,原来是场梦。街上飘起细雨,托在树叶上的雨水不停地往下滴,那细微的滴哒声,似乎在说:孩子没错,孩子没错……

黎明一声集合的哨声,把我们叫起,饭后清点人数,发下筑路工具炮钎、铁錘、挖耳,再由组长分到人头,然后收起行李,由陈队长、王管教带着我们,顺横江而下,沿着一条又窄又险的山道,向所在工区黄桷槽前行。这里是我们劳动的地方,这里是我们改造的地方,这里是我们付出血与生命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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